燕微,姓燕名微。
江国一只身漂泊之人,详说,应是一乞丐而已。
起初无名无姓,常年混迹于市井,衣衫褴褛,后羡慕春燕自由,身份卑微,遂予自己一个‘燕微’以作姓名。
与罗星观相识盖因上辈子有缘。
初遇时,正是罗星观落难之时,连同他一起前往比武大赛的弟子包括郑叔,皆被人斩与刀剑之下,但旁人没有取他性命,只挑断了他的脚筋,而后脚尖轻点上马,留他一人躺在血尸堆里,痛到神情狰狞。
而她正捧着个瓷碗蹲坐在马棚里小心探看,确定那些个蒙面人离开以后,才一步一步挪到了罗星观的身边。
“喂。”
十岁的小女孩虽饱经沧桑,但声调始终过于稚嫩,她伸出小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擦拭片刻后,方才伸到罗星观的手臂处轻点。
“你怎么样了?”
罗星观痛到几乎昏迷,神智也算不上清晰,只始终念叨着一句话。
“我是州陵城,天照堂的大公子,尔等为何拦路杀人?”
那些个蒙面人是如何回应的?
应是,冷面哼嗤一声,手中刀面朝上,亮如明月,冷冽无比。
“杀的就是你天照堂的大公子。”
手起刀落,鲜血射出,那一个瞬间而后成了他无数噩梦中最后的画面。
因为自那一天起,天照堂的大公子便再也不是后生有为,竟引无数妙龄女子隔窗窥看,而成了天照堂后院里无人问津的一具‘尸体’。
此尸体能喘气,能张嘴,和坞内的一条大黄狗及其相似。
听说这尸体是被一群乞丐送回来的,领头的是个十岁女孩,穿着邋里邋遢,但眉眼之中的淡然倒让人感到奇怪,天照堂的管事给了她一袋碎银以示感谢,她伸手接过,视线却在推车上停留了很久,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已经回家,想必不再有大难了,而后转身离开。
这便算是他二人缘分的起始,而后这尸体从自甘堕落到受尽侮辱再到重新以病弱之身出现在众人面前,已是三年之后,那时天照堂被罗城齐掌握在手,料他也翻不起浪,再则见他苟延残喘实在令人心悦,甚至特地请人替他造了一木制两轮车,与寻常椅子的大小模样所差无几,唯有左右各一个大轮来支撑他走路,罗星观获得这物时,面带微笑,指着那东西取了个名字。
“此物既有轮子,又与椅子相差不多,不如就叫轮椅。”
罗城齐在这事上表现出了大度,就好似罗星观沦落于此,不是因他所累。
此后辗转三年,罗星观已是二十有二,曾经的天之骄子到现在无人询问婚事,罗城齐更不可能主动替他寻觅,他也好似并不将此事当回事,只喜风月,不再舞刀弄枪,暗地里却变卖亡母的遗物,开始收买他人,私底下拉帮结派,腿上功夫废了,可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每一件事的脉络,他常坐在轮椅上,眺望窗外的天空,脑海里却在将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梳理成每片叶子上最后的细小脉络。
那个曾经骑马打城南经过,望得春花满城堤的少年,已在岁月中变作了一个沉默寡言,受尽沧桑,睚眦必报的男人。
他的势力缓慢铺前,前半生他以正义为先,后半辈子,他一心只有复仇两字,当他二十五岁,罗城齐已是天照堂的堂主时,燕微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彼时她已是个冷漠的杀手,他并没有认出来,只肯定燕微的能力,由着她从一个杀手最后爬上了苍澜派暗卫首领的位置,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女人,最后竟是死在她的爱情之中。
没错,她爱的人正是这位城府极深的男人,甚至愿意用一双眼睛去求神医医治他的废腿。
那时他只以为神医受这黄金万价的诱惑,甘愿替他医治,又见那燕微办事不利,丢了据点,失了双眼。
在他们苍澜教中,不养废人,不容罪人,但见她从风光无限如跌尘埃,他还是饶了她一命,赶她出了教内。
而后辗转一年,再见竟是他被吕大小姐一剑穿心之时,她以身代之,临死只道。
“无妨。”
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慰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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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
郑叔将身上背着的黑色大包取下放到桌面上,右手拿起根牛骨头啃着,他见大少爷始终举着一杯酒,双眼无神,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不免出声催促着。
“啊 ,是郑叔啊。”
罗星观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他抬起头看向郑叔。
“今日天好,稍后想来会赶路,叫弟子们多吃点,勿要节俭。”
“我们这些个大汉就爱喝酒吃肉,多谢大少爷关心了!”郑叔将牛骨头往桌面上一击,豪迈的招呼道。
“兄弟们听见大少爷说什么了吗?还不快快把酒端上向大少爷敬一杯!”
“敬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