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侧。
蒲团挨得很近,相邻而坐时,两人垂落的袍角便不可避免地交叠在一起,一半洁净似雪,一半乌沉如墨。
“疼吗?”
岁穗靠着石壁,微微偏了下头。
少年的面容浸在溶溶的月色中,除却一如既往的清艳,又添了几分脆弱。
“不是很疼。”
长昀半垂着眼睫,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袍上,突然有些不太喜欢那种黑白分明的模样。
他转而去看她的脸,“殿下别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岁穗目光回撤,轻声纠正了他,“我是担心你。”
除了担心,还有一点近乎无奈的自责,她总觉得,自己既答应了留他在身边,便该对他的一切负责。
长昀神色发怔,随后挪开眼,试着将心疾压下去,好不叫她担心。
可这心疾,过去在无尽海时,他便束手无策,只能硬生生地捱,起初确实没有太大的痛感,就像他现在的状态,日积月累之后才会越来越痛。
“当初......殿下就是这么救了我的么?”
一片静谧中,长昀能感觉到自己悬于胸口的一颗心在缓缓收紧,漫开的绞痛又逐渐发散到全身。
上一回濒死之际,他没有一点意识,只听说是神君始终陪在他身边,直到转危为安。
岁穗垂着眼回忆了片刻,那天是她飞上神界后清醒的第二日,大多数时候,她也是像此刻一样,坐在他身侧,一边陪,一边随手翻着古籍。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抖得厉害时,她会按住他的肩,时而也会握住他的手。
就像是夜里突遭梦魇的孩童,非得握住些什么才能安心似的。
可他现在也没在抖。
虽这么想,可岁穗还是伸出了手,月白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半截伶仃皓腕,摊开的掌心虚虚地松在半空,不以为意地说:“你若是疼,便握着我的手看看会不会好些。”
他竟还握了她的手吗?
长昀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宛如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眸,里面装着坦然与关切,不见羞涩,亦不见怜悯。
她对身边之人,向来都是这样真诚且纯粹,别人对她好,她便也捧着一颗真心来报。
对阿韶是,对他也是。
但这世间,却从来是真心最难得。
台上的灯烛不知何时熄了,莹莹月光铺陈在地。
长昀低垂着眼,不敢去握她的手,他今夜的冒犯之举已经太多了,实在不愿因为这点尚能忍受的痛楚再去唐突她。
“多谢殿下相救。”
若不是她救他,收留他,长昀恐怕熬不过心疾,此刻业已成了一副枯骨。
夜风拂过庭中蓬盛的银杏,带起一阵簌簌声响。
岁穗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觉得尴尬,她自然而然地收回手,转而去看窗棂外摇曳的绿意。
“我没救你什么,你也知道,我是个凡人。”
救他的,或许是神界的神力,或许是什么未知的神通,她仅仅只是看顾了他片刻,谈不上救命之恩。
长昀皱了下眉,以为她误会自己不愿伸手是在嫌弃她无用,他心头慌了慌,也来不及去想唐突不唐突,连忙探出指节去勾她收回的手。
掌心贴来一阵凉意,岁穗垂眸,竟从他虚搭着的两指中看出了些许矜持与克制。
“不是的。”长昀顿了顿,然后十分肯定地接了下去,“确实是殿下救了我。”
“你怎么知道?”岁穗奇怪地看向他。
“我,”
若她知道自己曾试探过她,会如何?
长昀犹豫了一瞬,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缓慢而忐忑地接了下去,“在神界时,为了知道心疾好转的缘由,我曾探过殿下的灵脉——”
“是我当时思虑不周,冒犯了殿下,殿下尽管责罚,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岁穗微微一怔,看着他略显无措的眉眼,一时没有言语。
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从未有人因为试探了她,向她道歉。
阿韶试探过她,风俞也试探过她,或许还有别人,似乎在神仙眼中,试探他人的灵脉、修为、乃至躯体,是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以灵力作媒介,甚至能完全不被被试探者发觉。
久而久之,她便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
但其实,试探,不应该,习惯被试探,也不应该。
长昀始终没等到她开口,紧绷着的肩背便始终紧绷着,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因着心中不安,更显苍白。
“殿下?”他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岁穗倏而回神,然后轻轻摇了下头,“没什么好责罚的,往后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便是。”
“——然后呢?”
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