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夜空。
几声干咳从院内响起,一阵翻动后,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呀,这半夜三更的.....”
赵青鸢没有回答,直到门‘吱呀’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神。
“老伯,我们是两位游方的郎中,不想刚到贵地,就发现这里居然无店可打,现快到夤夜,只好贸然前来打搅,不知老伯可否允许我与家兄借宿一晚,明日可照付给价钱,您看如何。”
“你们是两位郎中?”一听是外面来的两位郎中,老汉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只见他立马打开大门,将两人让了进去。
赵青鸢立即看到这是一个寻常人家的院落,一间正房正透过窗户发出微弱的光,两侧分别还有两间房,中间空落的院子铺满了稻草。
老汉立即将他们引入一间侧房,房中一张尚未铺就的床,老汉指了指床道:
“这里住过我的两个儿子,就因为这场瘟疫,他们先后都没了。所以啊,这床也就没有再铺了......”老汉说到此处,声音有些许暗哑,喉头有些许哽咽。
“如若二位不嫌弃,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我这就去给你们铺床去。”说着,他低着头,跛着一条腿欲要出去。
“谢过老丈。”
说话间,沈丘壑便随老汉从屋外抱来了两大捆干稻草。
床很快铺就好,赵青鸢在床上拾捣好床单和被子后,便看见老汉往油灯里又添了一些灯油道:
“那两位小哥就先行歇息吧,现在夜已经很深了。”
说着,他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空气却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
“他这就走了?………”
赵青鸢惊讶地叫起来,她原本还在等着有关另一个房间的下文,结果是———“没有下文”!
“嗯,他可能真认为我们是兄弟,是小主刚才亲口说的。”
沈丘壑接着她的话茬补充道,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赵青鸢迟疑地看了看自己那一身男装,这不活脱脱一个江湖小郎中吗。
据她自己说这是为了夜行方便,所以今晚就和国师先扮成了兄弟。
“不是......,难道他还真只安排了这个房间吗?而且,只......只有一张床......”
赵青鸢开始结巴,小脸早已红云飞霞,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因为这种事情而发过愁。
“这么说,是小主失算了一步,不过至少今晚洒脱了,不是吗。”
沈丘壑并未看赵青鸢,低头收拾起包裹,嘴角却轻轻牵起。
“是很洒脱,但是现在谁知道只有一张床啊?不是之前认为会住客栈的嘛。”
赵青鸢还在嘴硬,但是明显显得中气不足,因为再怎么着也变不成两个房间,两张床了。
她只好重新坐在床头,将自己的斗篷轻轻叠起……
一转身,沈丘壑已将一摞整齐的衣物放到赵青鸢的手上,道:
“我这就出去,你先将它们换上,今夜我打坐养气,并不需要躺下休息。”
赵青鸢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出从容走出,再轻轻将门带上的沈丘壑。
关于今夜如何休息,赵青鸢脑子里已经闪过若干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料到沈丘壑说的这一种。
她咂了咂嘴,突然感觉喉头被什么堵了,便伸长脖子干咳了一下。
刚才,她其实已经打算好,用自己的斗篷另做个枕头,不管今夜沈丘壑要睡在哪里,她都会将原本那个枕头让给他的。
可没想到现在,他根本就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她已经讷讷将睡衣换好。
得到许可后,沈丘壑再次从门外步入,再返身轻轻将门闩住。
此时的他,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用稻草和包袱皮做的松软蒲团.......
一到屋内,他就将蒲团对着窗口放下,还慎重地理了理衣衫,才缓缓盘腿坐了下去。
入定前,还不忘轻轻嘱咐了一句:
“小主若是困了,便可以自行熄灭油灯休息了。”
“你这就睡了?不用再讲点什么吗?”
赵青鸢意犹未尽,人生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任凭谁都不会很平静。
可惜只须臾间,彼处已经传来平静的呼吸声。
沈丘壑一如老僧般早已入定。
赵青鸢刚刚被点燃的话茬,突然就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只好无奈地蠕动过去熄灭油灯,鼓着两个腮帮缓缓躺下,那双大眼却在黑暗里闪动.
夤夜后,大雾竟然渐渐退去,一束月色从窗口斜入,照在沈丘壑身影上,清光勾勒出他的侧颜。
浓密的睫毛垂覆一片阴影,英挺的鼻梁下,双唇轻合,清淡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