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气道:“纪大人,御史台职责纠劾百官,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不假,也不要把外面听到的风言风语带到保和殿上才好,无双公子若真如此不堪造就,岂能在北境城墙立下阻拦妖族进犯的大功?慧眼识珠如陛下,又怎会点他为新科探花?”
撑着伞的纪箴冷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陛下提拔卫尚书是慧眼识珠,抬举萧员外郎是另有深意,好事都被你们兵部占了去,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官职爵位乃大周朝堂之本,历朝历代每一份俸禄都是有德有才者居之,圣人说有德无才者可居高位,无才无德者可予恩赏,而有才无德者最不能任用,其才越高埋祸越深,下官也听说过无双公子一人一剑逼退妖族,陛下先赐爵越秀县子,再赏探花郎出身,足矣。”
陈无双脸上带着和煦笑意转过身,缓缓迈步走到这位正四品的佥都御史身前,纪箴故作镇定昂首挺胸看着少年步步逼近,饶是他不信陈无双敢在保和殿前当着百官无礼,没有修为在身的文官还是难免呼吸变得急促,强忍住下意识就要往后退步的心惊,咬牙怒目圆睁,可惜色厉内荏终究还是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相距一步,声息可闻。
陈无双笑吟吟转头问道:“还请杨公为我解惑,我面前这位大人,是几品官?”
杨之清没有回头多看,平静道:“纪箴是御史台右佥都御史,正四品,前途无量。”
陈无双确实不认识这位在御史台有一席之地的纪箴,也不清楚所谓右佥都御史除了风闻奏事纠察百官之外还有什么旁的职责,但光凭他青色官袍胸前绣着的展翅云雁,早就知道纪箴是正四品,故意有此一问,是想看杨公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态度。
要是平日里纪箴能得首辅杨公一句“前途无量”的评价,能高兴的三五天夜不能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试着去攀保和殿大学士的关系,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真要是得了杨之清的青眼,就意味着前面多了一条康庄大道,能进六部任职,谁愿意在得罪人的御史台里厮混?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杨之清的那句话,却让他心头一凉,不可思议地看向首辅大人所在的方向,转瞬又求助似的微微收敛目光,先是看向另一个身穿绛紫官袍也不回头的人,再看向顶头上司左都御史,执掌御史台的那位大人眼神平静,不悲不喜。
“你···”
陈无双摆摆手打断他,和声道:“原来是纪大人。无双这些年仗着司天监的名号,在京都城做下的荒唐事罄竹难书,不久之前还在白狮坊会仙楼出手,断了二皇子殿下的随身兵刃,只是想不起来何时何处得罪过纪大人,是在流香江上?还是玉龙卫副统领钱兴掰的那一百七十六颗门牙里,也有纪大人的子嗣?”
纪箴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物,很快就镇定下来,蔑然道:“探花郎这话小看了纪某,身为大周右佥都御史,纪箴刚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为大周谋,良药苦口,未必对探花郎就没有好处。既然提到那一百七十六颗门牙,纪某倒要问探花郎一句,从古至今还没有人敢如此折辱读书人,且不说你这般行径有悖圣贤教诲、陈家祖训,没接任观星楼主就敢如此,司天监真要是交到你手里,我泱泱大周千万读书人,哪个还有出头之日?”
平心而论,在数千年来君为臣纲的礼数潜移默化下,纪箴这番话不无道理,甚至连一些根本不打算在朝会上跳出来对少年发难的人,都连连点头,当年十二品修为的大周太祖皇帝都对读书人折节下交不敢怠慢,陈无双凭什么就敢在天子脚下放任钱兴那种恶人,在崇文坊恃强行凶?
没想到陈无双非但没有像预料之中那般恼羞成怒,反而摆出一副虚怀若谷的谦虚模样,笑着点头道:“确实,为了出我胸中一口恶气,钱兴做的事情有些过了,罪不在他而在我,陈无双今日既然来上朝,就可以在保和殿上给诸公一个交代。”
少年人声音本就清越,陈无双也存了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的意思。
杨之清轻咦一声,还是没有回头去看,眼角处却多了几分欣慰笑意,去年六月陈家老公爷和陈仲平逼他出京,原以为那柄据说事关大周气运的却邪剑才是此举重中之重,眼下看来,陈无双在江湖中数次死里逃生逼出来的成长,远比任何异宝都重要。
神情不变的陈家四爷,握着伞柄的手指好像放松了几分,有风趁机吹斜了雨丝,眼眶竟觉得有些湿润。
纪箴狐疑地看向陈无双,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不可能比朝堂上修炼多年的老狐狸更藏得住情绪,企图在陈无双眼神里找到些能判断出用意的蛛丝马迹,一抬头看见他双眼死寂沉沉,才突然想起来陈无双是个双目皆盲的瞎子,心里顿时一跳,嘴上却硬气道:“给诸公一个交代?依纪某看,探花郎大好青春,听说府上除了艳名冠京都的黄莺儿伺候着,还在江湖上带回来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是东海孤舟岛的剑修弟子?齐人之福,何必贪恋司天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无双摆摆手打断,玩味笑道:“要不是御史大人一口一个纪某自称,公子爷还以为你姓李或是姓陈,司天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御史台的人出来指手画脚了?”
纪箴被他呛了一句,脸色微变道:“司天监是大周的司天监!”
“有句话,公子爷本想等上了保和殿之后再问问诸位,这个机会我等了好一阵子,想不到有人比我性子还急,也罢,在这里说也是一样,我猜陛下能听得到。纪大人,司天监是大周的司天监,那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