怙,旁无兄弟,母亲将我养大,义父教我谋生,我不敢懈怠,终日苦读,只盼出人头地,有所作为。
然,终有遗憾。
我自少时便知,父亲为我许下一门婚约,定的是周家小姐,名唤嘉宁。
第一次见她是在学堂,扎着两个小辫的女郎跌跌撞撞向我走来,举着手中咬过一口的糖葫芦,眯着眼睛同我说,哥哥,你真好看,嘉宁喜欢你。
原来她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拿走了她的糖葫芦,她仿佛又后悔了,眼巴巴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蹲下身,将那缀满了糖丝的糖葫芦送还到她手中,她方不好意思地露出笑脸,却又异常大胆地扑进我怀里,颇觉歉疚地亲了我一下,仿佛这样便可以将自己的出尔反尔一笔勾销。
自那之后,她总喜欢跟着我。
我若读书,她便也捧着书懵懵懂懂地守在我身边,我若下学,她便如蹁跹的蝴蝶萦绕在我身边同我讲她今日的趣事,我若归家,她便垂着脑袋哀哀切切地问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我。
她是如此依恋我。
可我终是辜负了她。
于她,我实是罪无可恕。
她嫁我为妻,替我操持家务,为我孕育子女,我却并未好好待她。直到失去衡儿,我再也留不住她。
衡儿……
枉为人父……
木香大夫,我的罪责罄竹难书,但愿您能看在她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许她一份没有我的来生。
苏桓。
这是苏桓写给我的信,他不知我治好周嘉宁的法子就是让她忘了他,却盼着我能叫她的世界再没有了他。
他既这般爱周嘉宁,为何不早点看透自己的心,早点对她好些呢?
他有这么一颗洞晓世事的心,却独独察觉不了自己的心意呢?
我实在难过,却也分不清究竟是为谁难过,只觉这颗刚补来的心泛着酸酸麻麻的疼,令我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不好过。渊临见我面色有异,偷摸摸地瞟向我手中攥着的信,恨不得将那薄薄的纸翻来覆去探几遍,瞧瞧是不是暗藏什么玄机。
我把那信折了又折,叠成手心大小收进了包中,他遗憾得很,瞧着我的眼色,试探着开口:“木香姑娘,可是那苏桓留了什么不中听的叫你生气了?”
我摇头,他又问:“那是……”
“无他,叫我照顾好周嘉宁罢了。”
他不太信,但他怕我得紧,见我不愿多说,也就扁扁嘴就此作罢,我便领着他为苏桓上了一炷香。
爱也好,悔也罢,他与周嘉宁的情爱恩怨终究随着他的死亡长眠于地下。
周嘉宁的世界里没有苏桓,她再也不会为他流泪了。
*
我又回到了我在城外支的摊子。
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无赖偷了我“包治百病”的牌牌,现在我那小摊空落落的,许久不坐人的小板凳还沾着鸟屎,叫我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就吼道:“哪个不长眼的臭王八蛋敢来惹你姑奶奶,若叫我逮到了,我定要你知道什么叫活阎王!”
渊临小媳妇似的缩着脖子躲在一边,见我如此威风,脑袋恨不得塞进宽大的衣服里,以防被我发现了一顿臭骂。
他跟了我一顿时间,多少晓得我的脾气,见我因那沾了鸟屎的小凳子生气,连忙用衣袖掸了掸身旁那块原石,毕恭毕敬地伺候我坐过去,还特意对我说:“木香姑娘,我试过了,干净着呢,你快坐下歇歇。”
我刚坐下,他便又变戏法似的从兜中掏出一罐子水,殷勤说道:“喝口水润润嗓子,别气着自己。”
我被他一连串狗腿子的做法逗笑了,他一见我笑,那生人勿进的高洁高洁面庞便泛起了红,白嫩嫩,俏生生,好看得紧。
“渊临,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他脸更红了,可那坚定点头的架势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害臊,反而我夸他的样貌是件多么令他骄傲的事一般。
这会儿我也不嫌他累赘了,毕竟这下一颗真心也不知还要等多久,万一又是一百年,我岂不无聊?
不过,很快我就遇到了我的第二个有缘人。
一个年轻的,爱上自己养母的,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