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走后,李慕池独自一人前往云熙的居室。
室内落了窗,瞧着不甚明亮,昏暗的光线挡住床上那个病态虚弱的人影。
云熙靠在床榻上,她身后枕着又厚又软的靠垫,将她单薄的身体撑起一丝弧度。
适才她拜托七娘拖延住李慕池,自己也好用些胭脂水粉敷在面上,借此掩盖自己一身病气。
李慕池心知这是云熙不想让他过分担忧,面上闪过一阵心疼,但很快又恢复成一副常态。
云熙半枕半靠在软垫上,遥遥望着迎面走来的李慕池,瞧着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缓缓冲他牵扯嘴角。
面前之人一身天青色常服勾勒出遗世独立的风采,俊雅绝伦的面容上时常挂着一抹温柔和煦的笑意。
那笑容,如冬日暖阳,抚慰她一身病骨,就如她初见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这一生就此沦陷。
可惜她身患绝症,自知命不久矣,可她仍感谢上苍,能让她有生之年遇见这般好的男子。
她撑着身子朝李慕池身后瞅了瞅,疑惑道“刚才让阮姑娘去寻你,怎么回来只有你一人?她人呢?”
李慕池淡声道“尊主传她有事,就先离开了,对了,她还托我向你告别!”
云熙应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到“刚才听府里的丫头说,阮姑娘似乎病了,还请了阴阳在院子里诊脉,不知阮姑娘身患何病?”
李慕池取来一只晶莹橙亮的蜜橘,一边用指尖剥下一瓣蜜橘递给她,语气淡然“只是寻常病,阮姑娘会照顾好自己的,阿蕴就不必担心了。”
云熙接过蜜橘,没了心思入口,夹在指尖,有些担忧道“我与阮姑娘接触也有数日,她近来嗜睡,偶有干呕,又闻不得药味,这种种症状似乎,似乎不像是病,反倒像是……”
云熙凝眉看向别处,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说道“反倒像是有孕在身?”
“嗯?”
李慕池侧首凝眉,定定瞧着她半晌,最终他缓缓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被你察觉。”
想来也是,七娘照顾云熙有好几日了,她怀孕的症状又太过明显,云熙心思玲珑,眼力又异于常人,她能看出来,并不出奇。
得到李慕池的肯定,云熙面露微微诧异,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怎会这样?”
她想起那个明眸璀璨的女子,脸色惨白,同为女子,云熙懂得女子的名节有多么重要,这未婚先孕,此事万一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可怎么做人呐!
云熙稳着心神,保持一贯的风平浪静,一双手不堪用力的握住李慕池的手背,朝着他嘱托“六郎,阮姑娘此事只怕纸包不住火,适才院子里既然有人知道阮姑娘看病的事,只怕尊主很快就会得知消息,此事定然会引起不小风波,万一……”
顿了顿,她郑重的看向李慕池“万一阮姑娘遇上什么难处,你,一定要帮她!”
李慕池眸色深深看向云熙,沉默半晌,最终,清越的嗓音只低沉的应了一声“好。”
云熙欣慰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知道,只要得到李慕池的这一句承诺,七娘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定然没有事,他一向都是重承诺的人。
她目光柔柔的望着李慕池俊逸的容颜,他是自己全心爱慕的男子,也是自己未婚的夫婿,这样一个几乎让全城少女痴迷眷恋的人物竟然肯和自己结亲,一想到这里,云熙就心怀愧疚。
当年她与兄长初到离恨天,刚进了阮府,就在一片红的耀眼的梅树下,偶然得见身着一袭珍珠白的李慕池。
红梅灼艳,白衣胜雪,雪中的男子负手站于梅树之下。
那时他一头鸦色长发,一半整齐挽起,一半散落在肩背两侧,那周身气质,宛如画中谪仙一般,实在叫人见之忘俗。
云熙回想起那一刻,不知不觉嘴角噙着笑,那时她第一次知道一见倾心是何种感觉。
她的心思,不知何时落入了兄长云殊的眼里,兄长竟然亲自去向李慕池提亲。
“六郎!”云熙目含神情的望着他,了然一笑道“我知你我怜惜我一身病骨,所以才答应和我结亲,甚至为了医好我的病,散尽了半副身家,可惜我时日无多,实在是误你,倘若……”
云熙语气一顿,似有不忍,可她忍了忍,终究还是说道“倘若你能遇上真正让你动心的女子,望你好好把握,这样九泉之下,我也安心。”
云熙心里实在惭愧,他是李家六子,是众多女子钦慕的对象,以他的家世和名望,原本可以娶的更好的女子为妻,可惜,自己却拖累他半生。
李慕池眸光一动,不知为何,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声嘶哑道“阿蕴,其他的事你莫要多想,安心养病才是。
云熙凝望着他,面上带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松了嘴角,终是露出释怀一笑。
……
七娘只身一人回到悦璃小筑,果然,那个久侯的身影早就等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