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立夏,这几日漠城的雨淅淅沥沥总是下个不停。
刚刚又是一阵急雨,雨水顺着书塾房檐外侧的瓦片流成一席雨幕。
雨滴落进窗棂大开的书塾内,朗朗的读书声从里面传来,这是凤家子弟每日的早课。
这些凤家子弟分旁系和直系,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七八个。
其他众人一个个都念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可唯独只有一人,秉着众人皆醒我独睡的姿态,跑到先生眼皮子低下睡回笼觉。
掌教的徐先生为人刻板,要是他手下的学生在课堂上呼呼大睡,这简直是对他教学生涯的侮辱!
他忍无可忍,拿起戒尺哐哐哐就敲少年人的桌子。
众人瞬间被这阵响吸引过来,纷纷丢了手中课本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十四岁的少年身姿挺拔,样貌英俊,面色冷白,一双凌冽的凤眸更是继承了凤家人独有的特点,此人正是凤家嫡亲的二少爷凤宵尘。
凤宵尘迷迷糊糊睁开一双潋滟夺目的凤眸,眉梢眼角带了几分睡醒时的氤氲水汽。
“凤宵尘,站起来!”
凤二少爷伸着懒腰,胳膊从白底金绣的袖子中伸展,颈上的凤尾金项圈在衣领处压出浅浅的痕迹,袖口上的凤羽纹样也被压的一个个扭曲变了形。
他虽然面上极不情愿,可还是依言离了矮凳,站了起来。
“将我刚才交的诗重复一遍!”
“诗?什么诗?”
凤宵尘脑袋一片浆糊,还没缓过劲,刚才他只顾着庄周梦蝶,哪里会知道这老先生讲了什么诗?
一旁的旁系子弟见状,怎可放弃这么好的巴结机会,当即就以手覆在嘴边,奋力提醒“二少爷,芦边……是芦边……”
“芦边?”
凤二少爷一挑眉,这次听清了,好在他自小看了几本不务正业的书,搜刮肚肠,将从小到大听过见过的诗都想了一遍,总算找到一首带有芦边的诗来。
“芦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那位提醒他的旁系子弟也立刻捂了脸,权当自己从来没说过话。
凡识的几个字的,都该知道那句诗是形容女子容貌姣好,肤如皓月。
这时有大胆的后生,当众起哄“哎呦喂,咱家二少爷怕是想女人了吧!”
“哪里用想的,咱家二少爷身边不就有一位长得俊的丫头伺候着。”
这一辈的凤家子弟,大一点的十六七岁,早就通了人事,说起胡话来,也是毫不顾忌。
徐老先生气的直拍桌子,这才止住了学堂里的靡靡之音。
他气的胡子都差点冒烟,直接指着凤宵尘一旁的后生道“你来,说说,刚才我到底讲了什么?”
那后生正是刚才奋力提醒凤宵尘的旁系子弟,此时只得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芦边……芦边……立……鹤朝曦乱,树里……藏鸦……夜色多。”
一句话,断断续续,结结巴巴,脸色涨红,心跳加速,就差原地升天。
这时凤二少爷才恍然大悟,原来此芦边非彼芦边。
凤宵尘瞪着一双能吃人的眼“你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那旁系子弟将脑袋压的更低,满脸惭愧,简直无颜面对,这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分明是你上课不专心!哪里听来的混诗,也敢拿到学堂里来说!”徐先生气的咬牙切齿。
凤宵尘看了眼快冒烟的徐老先生,决定再火上浇油一把“徐先生,你说我又不考状元郎,学那么多做什么?我就当个闲散少爷,凤家的家产也足够我挥霍几辈子了!”
这话倒是不假。
要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天生注定的,有些人,即便辛劳一生,也未必抵得上富贵人家的一根脚趾。
徐老先生气极恨极的瞪着凤宵尘,带了几分文人的骨气,怒道“读书是让你们知礼明法,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规范德行,遇事通达,明辨是非,这唯有读书不论贵贱,这个道理,世人皆懂。”
说着徐老先生从袖中摸出一把一尺来长的戒尺来,这戒尺油光发亮,据说有不少文采斐然,才学出众的人都出自这把戒尺之下。
私塾内原本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伸长了脖子在窃窃私语,如今看到徐老先生连戒尺都搬了出来,立刻吓得噤了声,恨不能连脑袋都缩进身体里,当个乌龟。
“凤宵尘,伸出手来!”
凤宵尘一愣,瞧见那扁长的戒尺面,下巴不由得缩紧,显然有些发怵!
“你敢打我?我娘可都没打过我!”凤宵尘梗着脖子死命瞪着徐先生。
“你既入了这学堂,我就该管教你!你若不服,随即禀报了夫人,我这学堂就不必来了!”徐先生手里捏着戒尺,气的面色红涨,说起话来,唇边的胡子一颤一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