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水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量。他还太天真,以为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打算给自己置办好的行头,筹备礼物去向公主表明心意。东市买玉带,西市买花冠,南市买香囊,北市买衣衫…还没买完,秦昭一道命令把他叫了回去。
斥候刺探到西齐入侵的信息,要备战了。
林知水愕然: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太幸福,他几乎忘了自己在人在军籍,要打仗的。
他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自己纷繁复杂的情绪一起打叠起来,快马加鞭赶回军营。
……
他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军队里崇尚力量,讲究服从权威,偏偏这两样林知水都做得不是很好,再加上他在公主府这段时日,格外热切的表现触了某些人的忌讳——想捡高枝爬,对军营中重视义气的兵将来说,是一种严重的背叛。
当然,平西军军纪严明没有敢欺负他,只是他白白瘦瘦,又不爱锻炼,每日里不是发呆就是沉默,在一群崇尚武力和凶悍的兄弟中间,就像榴莲堆里混了一颗雪莲,格格不如。
林知水生活不痛快,心中愈发愤懑:唉,想公主。
安和的生活也寡淡了许多,自己骑马饮茶都觉得少了点乐趣……没有将军给她讲故事,也没有林知水给她“搞事”了。
平康帝很乐意在女儿们面前扮演慈父的形象,安和因为远嫁,各类恩赏都是上等。今年平康帝又派人给她送瓜,安和留了几个又大又甜,剩下的便派人给军营送去。临到出发,她又改了注意:本宫亲自去吧,闲着也是闲着,最近家里的狗都烦得不愿意跟我玩了。
公主嫁到,秦昭亲自带人来迎接,林知水同样站在队伍里。
安和远远的从旌旗下走过来,松烟墨似的鬓发,雪似的面庞,两颗眸子里有火花闪烁。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很清楚锻炼对人的影响,不仅体格风貌大不同,连性情也会被磨砺。他隔着木叶日辉看过去,仿佛看到新生的小兽,遥远的旗帜。
秦昭亲自给安和倒了一杯温水,只是茶壶中是白水,没有茶叶。又给安和安排了简单的晚饭,糙米饭窝窝头还有形状奇怪的酱菜。秦昭含笑睨着安和,“我知道公主的马车上肯定有点心,但我想公主应该会想尝一尝。”
秦昭举起装着白水的瓷杯,象征性敬她。
“当然。”
安和欣然而笑。
“我陪公主逛逛吧”秦昭扭头:“林知水,牵马”。
林知水:???
行叭,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
落日沉沉,马鸣萧萧,此地分明金鼓昂扬,一片肃穆,呆得久了,却会觉得凄凉。林知水坐在草垛上看着战马咀嚼草料,内心空荡荡的,仿佛被秋风贯入。
他怀疑秦昭是故意的,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他素来都做这个工作罢了。
正无可名状,他忽然被人压倒,紧接着绳索一捆,限制了行动,在一脸茫然的时候,便被押解到了将军大帐。
公孙先生探明他失职。秦昭有两匹战马,这两匹战马都归林知水负责照料,然而今天其中一匹马的马蹄铁掉了一颗钉子。
别小看了这颗钉子,如果不及时修整,马的铁掌就会出问题,战蹄足不舒服,必然不受驾驭,莫说与敌将对垒,只怕连疾驰冲刺都成问题。在危机重重的战场上,这一点细节,就足以要人命。
“林知水你可知错?”
秦昭面冷如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亲卫队出了差池,历来比普通兵士罚得更重。
林知水低着头不说话,逼仄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一角鲜红的衣摆,顿时被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愧悔淹没,劈头盖脸,惊涛骇浪,瞬间想要去死。
他终于发现自己大意了,秦昭当初能在太元公主身边的一帮男人中脱颖而出,自有一番本领,他不理会就罢了,若他出手,轻易可置自己于死地。
安和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人,他的身体蜷缩起来,头颅压在地上,眉宇间满是屈辱的神色,一言不发的支起瘦削的身形,看上去有种奇特的山岳般的倔强。
安和移过了视线——大约是最近相处太多,她不忍看他狼狈。
“重打三十大板,严惩不贷。”
秦昭话音落地,便立即有执行官把人拖了出去。安和在宫廷中长大,知道重打三十大板会是什么后果,打腿打背,都会留下伤残,严重的甚至内脏出血,不日殒命。林知水看起来还很小,根骨未健……
安和正自己捉摸,忽听秦昭道:“这林知水素日是个好的,上次四方酒楼失火,他为公主几次冲入火场,后来护送公主,又忠心耿耿,勇于任事,年龄虽稚气概却勇,没想到今日竟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将军,他会被打死吗?”
“看命吧。”秦昭的言语依然平和,神情依旧和煦,仿佛刚刚下达重责命令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