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只觉又一个巨浪兜面掀来,被冰冷海水结实拍了一身,寒彻了骨。
再一眨眼却回到了破落小屋中,面前的药碗好好地立着,乌黑药水平静无比。
方才的海与浪再也无迹可寻,眼下的困境却泥守仍在。
方圆脸姑娘见她对着药碗发愣,不耐之情更甚,啧道:“把药碗当镜子照呢?狐媚子功夫真了得,装什么烈女,怕是恨不得早早爬了老爷的床,好讨个姨娘做吧?”
顾黎前世是琉璃世家的后人,二十余年打磨技艺成为一代翘楚,在业内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时常代表着整个行业出席活动应对记者媒体的长枪短炮。
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路过都能捉挠一下的陶厂小奴。
循着原身记忆想起了这位名唤“小茹”的方圆脸姑娘,顾黎打量着对方指尖艳红的蔻丹,轻蔑一笑:“你倒是爬了床,讨到姨娘做了吗?”
小茹被戳中了心底隐秘,顿觉光火:“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黎不接话,似笑非笑望着她。
小茹被那明镜似的眸光激得跳脚,难堪到极,扬手就往顾黎脸上扇去。
顾黎抬手就掐住了她的腕,只仰着脸看她,分明很是虚弱,但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减,好像要将她手腕生生折断。
小茹愕然望向对方,被顾黎眼底的戾气惊得一颤。
只是挨了一顿打,为何这顾黎竟像是换了一个人,凭空多了好些骇人气势。
屋内两人静默只一瞬,庭院中便响起懒散的敲更声。
“三更了,各自收工去吧,明日五更起。”
门外动静活泛不少,奴仆们匆匆到井边打水喝上几口喘个气,耳听着就要回这边的矮房。
顾黎不愿闹大,甩开小茹的手,拾起床边的苦药一饮而尽,将那破陶碗丢回小茹怀里。
冷声一句:“滚。”
说罢便躺回了露絮的薄被中,再也没多看她一眼,似乎看准了她不敢再发难。
小茹捂着钝痛的手腕,终是落荒而逃。
顾黎闭目躺着,耳边声响渐渐热闹,又渐渐沉寂。
同室的奴仆们接连入梦,只有顾黎心中思绪纷繁。
当下境地着实艰难,陶厂欺奴压仆已是最简单的难题。
那虎视眈眈的陶厂老板既仍留她在厂中,那便昭然是贼心不改,保不齐何时会再动手。
这副美貌看似得老天厚爱,然落在被人捏着卖身契的顾黎身上,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拿回卖身契,离开这吃人的陶厂。
可想得轻巧,她有什么资本能赎回那张卖身契呢?
顾黎想起了什么,心神微动,在脑海中轻轻唤了一声:“系统?”
欢快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宿主,我在哦。”
顾黎缓缓睁开眼,暗黑中明眸如炬。
*
与系统说了一夜的话,顾黎对它多了些了解。
异世的智能系统,依附宿主完成任务,又反哺宿主积分可兑换道具功能。
经历过穿越,旁的事便不足为奇了,顾黎只知这系统是她的盟友,也是她在此方天地重拾琉璃技艺的帮手。
心中到底踏实许多,只盼转机能早日到来。
五更的更声明显更加亢奋。
揽鞭的刘管事不知疲倦,提着铜锣沿着矮房东头敲到西头。
“快起快起,若是耽误了贵客的瓦单,可仔细你们那身贱皮。”
同室的奴仆们面容苦累,起身之时却无一声抱怨。
顾黎感同身受她们的麻木,也撑着疼痛的病躯坐起收拾,敛实了衣衫,却任由长发散乱着。
尤嫌不够脏丑,伸手够了一把床底,捞出积年的灰三两下全抹在脸上。
这才垂着头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屋。
刘管事先耀武扬威地甩了几道空鞭,声声脆响直接抽出底下众人的畏惧之心。
顾黎觉得臂上的陈旧鞭痕又火辣辣地生疼,忙随着奴仆们去到自己的工位上。
刘管事很满意。
“今日贵客要来验收第一批陶瓦,你们万万不能冲撞了,那贵客付的钱银可足够我们陶厂开支一年。”
众人诺诺应是,各自忙活。
顾黎循着原身的记忆,坐到东北角的竹编矮凳前。
她擦净铁锄,掀开旁侧厚重油布的一角,从底下敲出一块陶土。
这陶土来自忆安乡本地,土质混杂,白色居多,其间错落掺着大小不一的黄色。
于制陶而言,黄土更佳,顾黎的活计便是在大片白土中逐一分出黄土。
只是才一上手,白土绵密的粗粝感就令顾黎微微一惊。
她似有些不信,悄自俯身细嗅,果然闻到先酸后苦的独特气味。
顾黎心头涌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