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琴神医,请这边走。”
四月底,日中时分已经有些热,琴逢玉背着医箱,跟着前方的人影走在城南一片白墙青瓦的民居间,感到背后潮湿,额上渗出细汗。
虽说过了小满,气候是该变暖,但琴逢玉常年住在山上,江南的夏季之威,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不光是热,还湿,孟夏已是如此,仲夏季夏时又该如何是好?琴逢玉很担忧。
说起来,要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她本不该在杭州停留这么久,这个时候,她应当正启程北上。
北上的目的地是渤海国的最北端,雪谷。
雪谷既是地名,也是门派,以医药闻名,如今坐镇的谷主,是修罗扁鹊贺先生。
要论江湖名气,雪谷谷主自然比不得乳燕神针关侠医,但对于想拜访他的人来说,贺先生有一样大大的好处——
和关侠医不时出游,行踪不定不同,贺先生从不出谷,常年在雪谷待着,所以访客只要上门,不管最后能不能见到,至少知道去哪里找人。
琴逢玉下山最初的计划便是先来杭州,等天气稍热一些,就往北去雪谷。
既拜访前辈,又到北地避暑。为避免贺先生闭门不见,她还用三壶梨花春贿赂了师公,请他写了名帖。
结果,就在她要开始收拾行装时,小师兄突然去了庐州。
据说是门人传信,在庐州一带发现了鸣沙教的踪迹。
鸣沙教地处西域,是漠北□□的下属门派,一向与中原为敌。如今深入中原腹地,不知背后有什么阴谋,李相夷觉得事有蹊跷,因此决定亲自走一趟。
他走得很急,天未亮就出发。
琴逢玉一向早起,但那时也没醒,睡梦沉沉之中,只依稀记得小师兄敲了两下她的窗棂,她含糊应了一声,窗外的人便说自己要去趟庐州,叫她不用担心,等他回来。
琴逢玉睡醒,想起这件事,去隔壁看了,小师兄不在,又往厅上打听,得知小师兄和大师兄的确一块儿去了庐州,便知道之前不是自己做梦。
琴逢玉:……
那还能怎么办,等吧。总不能小师兄出门办事,自己默不作声跑了,况且她也的确担心,总要等小师兄顺利归来,才能安心北上。
于是一等,就等到现在。
琴逢玉依旧在杭州城里支摊,因医术高明又收费低廉,很快在市井之中打响了名气,不但有人上门求医,还有病得重,不宜挪动的,来请她上门看诊。
只是她人年轻,又是游医,病人多是贫苦人家。
这些天来,她分别去过草屋,破庙,桥洞,贫民窟看诊,离四顾门远不说,还早出晚归,路上遇到过两回流氓尾随,一回恶棍打劫,病人诊金没怎么收,反倒是垫了不少药费。
情况不太妙啊……
琴神医一边看着自己日渐消瘦的钱袋发愁,一边遇上来求医的人,仍是任劳任怨望闻问切。
不过今日有所不同。
今日一早,她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往惯常支摊的地方去。
还不到地方,远远就见到有人等着,琴逢玉刚拐过街角,那人便敏锐察觉,立马迈步朝她走来。
来人身量不高,做少年打扮,然而一开口,琴逢玉便知道她是女孩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琴神医是吗?”那女孩子板着脸,声线天生低沉,“我家里人病了,起不来床,请您上门瞧一瞧。”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拿幡杆,似乎已经笃定琴逢玉今日不会支摊开张了。
这是做什么?
琴逢玉闪身避开,心里有点不高兴,但面上维持得住:“您稍等,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您去了便知。”
“您先说说是什么症状,我好准备。”
“不用准备了,”对方重复,“去了便知。”
太可疑了,琴逢玉皱眉,还要说什么,对面的女孩子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往琴逢玉面前一递。
琴逢玉下意识低头去看。
小小一块,金灿灿,黄澄澄,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是一锭金子。
从未见过的金子。
看大小至少有一两,说不准更多。
那就是至少十贯钱。
琴逢玉:“……”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琴逢玉心跳一下就变快了。
然而她迅速想到从前自己收到过压根当不出去的玉佩,心跳一滞,毕竟这金子就算拿在手里,兑出去也很麻烦;但又想到现在自己不在山下小镇,而是在杭州城,兑一块金子应当是小菜一碟,心脏再次扑通扑通;最后才意识到,这人出手如此大方,如此异常,这病绝不好治,心脏往下一沉。
琴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