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琴逢玉有两个师兄,大师兄和小师兄。
她一直觉得,这两个师兄就是她老是存不上钱的罪魁祸首。
卯时初,琴逢玉起床,照例先数一遍自己的财产:银八两,钱三百二十二文;镶宝金簪一支,镶金玉镯两支,银臂钏两对,青玉和明珠耳坠各一双。
后边那一串明显比前边贵重得多,都是她已逝的娘亲留下的,她打算存起来,以备今后不时之需。
前边那宝贵的几两银子,则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一部分是平日收到的零花和压胜钱,一部分是她下山替人看病的诊金。
她跟随师父师公住在山上,平日没用钱的机会,少有零花,师父师公两人呢,避世而居的高手,说白了,也没什么钱。
不仅没钱,还要养三个孩子,三个孩子还要习武,师公自己还要喝酒……这不,琴逢玉常常怀疑,身揣八两三百二十二文的自己,是家里最有钱的人。
有钱人的财产,大多来源于她的诊金。
琴逢玉小时候跟着师父师公学了点儿习武之人都会的简单医术,长大识字后,就捧着书自学。
她大约在这上头有点儿天赋,自打十一岁时起,便能借给人看诊,每年拿点儿还算不错的报酬,甚至还在山下小镇上,得了个“小神医”的名头。
小神医行医数载,至今却只攒了不到十两,实在是有她的苦衷。
苦衷之一,是她热衷口腹之欲。师公烧菜手艺好,但人家又不是专研这个,总归菜色有限,因此琴逢玉每回下山,总要光顾一回镇上最好的馆子,吃饱喝足,再逛一圈食肆,包一些各色吃食,带回山上享用。
苦衷之二,如前所说,是她有两个师兄。
这意味着,她但凡带点什么东西回山,总要和另外两人分享。
师父师公是大人,照顾小辈,不会和她抢吃的,但同龄的两个师兄就不一样了,他们就不认识客气这两个字!
大师兄有时候闹别扭,可能意思意思吃一口就走,但小师兄没什么心眼,他总是先认真道谢,礼仪周到,然后再一口接一口,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小师兄非常能吃!琴逢玉觉得自己有一半的钱都是小师兄吃掉的!
况且,要是琴逢玉某一天心软,想给每天苦哈哈习武的师兄带点儿好玩的好吃的,那她给一个人带什么东西,就得给另外一个人也备份一样的。
糖糕要两份,巨胜奴要两份,风见消要两份,连随手摘的悬钩子也要两份。
小神医一个人包三个人的零嘴,能存得下钱,纯靠老天保佑。
最让琴逢玉扼腕的是,她其实没那么喜欢两个师兄,至少没到时刻都想着为他们花钱的地步。
她觉得大师兄小小年纪,城府就很深,他在比斗中争强好胜,偏偏总是输给小师兄,还会为此心生嫉恨。
有几次,琴逢玉撞见大师兄在背后用嫉恨的眼神盯着小师兄,然而一转脸,当着大家的面,他又对小师兄装得兄友弟恭,好像很照顾对方似的。
表里不一,这是琴逢玉最烦的差劲人品之一。
小师兄呢,人倒是表里如一,心善,既聪慧又迟钝。聪慧是在习武上是个天才,迟钝则是在人情上傻乎乎,不仅看不到大师兄是个两面派,琴逢玉去委婉提醒他,还被他训了一顿。
“我从小和师兄一起流浪,师兄照看我良多,要是没有他,我今天不会活着站在这里,”小师兄一脸严肃地说,“圆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琴逢玉:“小师兄,以后也不要叫我圆圆了……这话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吗!你又忘了!”
她只是小时候吃多了一点,稍微圆了点,被师父爱称了两年“圆圆”而已,不代表现在这个爱称仍旧对她适用!
“哦,”小师兄一脸坦然,眼睛却狡黠,“对,忘了,下次不会了。”
琴逢玉:我看你下次还敢。
非要说的话,两个师兄中,琴逢玉和小师兄感情更好一些,而且这种分别从三人认识没多久就开始了。
那时候琴逢玉还没注意到大师兄的品性,三人稍稍熟悉了点,某次不约而同半夜饿醒,默契地聚在厨房,一边煮面一边夜聊。
不知怎么,就聊起自己上山的缘由。
大师兄和小师兄是家逢变故,在街头几乎要病死时,由师公救上山。
琴逢玉则是家里人主动送上山的。
确切来说,“是我娘将我托付给师父的。我娘是别人的小妇,常受大妇欺负。当时娘已经病得很重,她说,她护不了我了,我留在家中,恐怕同样要受人欺负,将来长大后,也无非就是被父亲和大妇送去联姻,一辈子就在宅院里打转……”
彼时琴逢玉还是包子脸,说着说着,眼里就开始泛起泪花,“她不愿意我过那样的日子,所以将我送了出来……”
小师兄听到一半,已经停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