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装什么傻?你不知道她是谁?”
季羡筝冷冷开口,心里无端生出点异样的感觉。
她又露出这副表情,上次是什么时候?
他想不起来,也许是不想想起来。
他很不喜欢佟曦晚这样看她,仿佛两人之间隔着千沟万壑。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千种模样万种姿态,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他最厌恶的样子。
“我没有装傻,我看你却在装疯。”
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扯了扯唇角,一字一句道:“我早就该疯了。在那个疯女人的折磨下,我还能做个正常人?也就雁然不谙世事,能忍得了她精神错乱的样子。”
“一口一个疯女人。”佟曦晚道,“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季羡筝蓦然静了下来,良久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说。
季羡筝别过脸,“不知道。”
“除了疯子,你们还喊她什么?”
他不耐烦地转回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
剩下的话说不出口。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看着他。
也许不是因为讨厌,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也许是因为害怕。
他很不想承认。
可为什么要害怕?
佟曦晚对他一直不算太好,从初次相识便趁人之危,要他签下那样屈辱的协议,后来也总是和他吵架。
她可以温言软语,却很少对他。
所以他为什么要害怕,害怕她失望吗?可她对他也没有过期待。
季羡筝心里刺痛。
没有哪一刻,他能比现在还清楚,她也有怜悯之心,只是这怜悯从不是对他。
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凝滞了,又像被人扼住喉咙,亟需一个宣泄口。
他漠然道:“我懂了。你是在为那人鸣不平。然而她是你的谁?谁也不是。她不是你娘,她没有对你发过疯,没有折磨过你。原本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个疯子,人人骂她唾弃她。可你因为没接触过她,便可以高高在上地斥责我,可是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可以评判我?凭你这个睚眦必报的人偶发的少的可怜的善心吗?你的善心又价值几何?对着近前的人视而不见,对着陌生的人极尽同情。你是在表演滑稽戏吗?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表演你有多高尚多博爱?”
佟曦晚想,他终于说出来了,对她的另一层不满。
她道:“你在生什么气?你说她从来没得到过谁的同情,所以她就不配得到吗?因此我这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不过表现出一点同情,你便极尽愤怒与不平,仿佛她这样的‘疯子’‘大恶人’就会立刻翻身洗去骂名了,所以你一定要将这点聊胜于无的怜悯也给碾碎消灭,将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是么?
“是谁要把她踩进万劫不复之地?是谁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只记得她是个疯子?是谁明明和她本该最亲密,却比所有人都恨她?”
季羡筝的手不可抑止地颤抖着,他闭了闭眼:“我不想再跟你说。我只问你一句,你来同情她,谁又来同情我?谁又来同情雁然?刚刚你知道了,是她发疯的时候会扇雁然巴掌,是她会歇斯底里。有天她要是在你面前打了雁然,你还同情她吗?你又会帮谁?你要和一个疯子讲理吗?”
佟曦晚立直了些,道:“我也不想和你再说。”
多说其实没益处,不是吗?她们很难达成一致。
他不能理解她,她也不能说服他。
但是她还是要说。
“你当真没有得到过任何同情?”她道,“很难想象,既然你和别人站在同一战线上,辱骂贬低怨恨着你的母亲,那么那些人该是更高兴了,要对你说好话同情话,尽力笼络你,再一同欺凌你母亲才是,你如今反驳我时就脱口而出一大筐话,应当是很熟练的,说了想了不止一次了。按理说,在这个欺凌的过程中你不该一无所获。”
她慢慢看着他,眼里有点锐气,冰凌凌。
她接着说:“你只记得你母亲神智不清,对你不好,非打即骂。你小的时候怨恨她,我理解,可你知事了为什么还那样憎恶她?是因为你是她的仇人,她故意变成疯子来折磨你对吗?她天生就想让你受苦对吗?可我又听说,当年她是从京城逃出来的,没钱偷了东西,被店主找的人追上来拳打脚踢,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只知道蜷住身子死死护住肚子。”
“是谷医路过,救了她。才看出她早已精神紊乱,又诊出她有三四月的身孕。”
“这就是你口里的疯女人。”佟曦晚道,“哪怕疯了仍然记得要护住另一条生命。”
季羡筝知道她嘴里的另一条生命是自己,喃喃道:“……我不知道这些。”
“你当然不知道。哪怕这并不是秘密,你也从来不想去知道,你从来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