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好言好语,杭右继续嚣张,三倍,四倍,五倍,要定了花魁娘子。杭右见她喋喋不休,早不耐烦,又加了两锭银,老娘子亦松了口,转身便去安排。
许玉凝重道:“你省着些花。”
杭右亦凝重:“您悠着点逛章台。”
杭右本不在意,斜懒靠着,自在舒服,谁知那程容跨入,生生扯直了他的双目,杭右的心砰砰跳动,缓慢而格外轻盈,此女妙啊,妙不可言。
他看此女笑得温柔而缱绻,垂目低眉,跪下奉茶,那指尖泛出的光芒再次扯住了他的目光,杭右失魂落魄。
一盏茶将过,门外纷沓的脚步雨点般重了起来,杭右道:“果真守时,一刻也不耽搁。”话音未落,有人携着寒风一脚蹬开门,气势凛凛,再看是位华袍玉冠的少年,看上去身家极贵。
杭右未来得及张口,许玉先作揖直道误会,极尽奴言卑膝。
贵公子正眼也不瞧那两个无赖,只向程容喝道:“跟我走!”谢易之扯了人径直跨出门,方才身后跟着的几名随从才露出狰狞的面容,撸了袖子走进来。
杭右含了口茶,余光觑着许玉的神情,四目相对,许玉先在头顶之人的大嗓门中隐忍不发,随后将壶中茶水拋去,甩了头先的一脸茶叶,“毛头小子,聒噪死了!”
杭右没忍住,口中茶喷了出来,那人再一抹脸,险些带了哭腔,二话不说,猛扑上去,其余人没有不帮忙的道理,阁中登时乱做一锅热粥,单听清冽华贵的脆响也知砸损了不少好物,许玉被杭右一脚推至碧纱橱后,看清了一地狼藉,只觉心痛惋惜。
杭右身手竟是极好,一个人对付数不清的拳脚,渐渐还占据了上风,正招呼到兴头上,门外早招聚了许多看客,喝止的大汉无用,一时插不上手脚,许玉示意杭右看看自己的战况,劝他适可而止。
杭右会意,脸颊上却冷不防挨了一拳,噼里啪啦的拳脚也来了,许玉终于看不过去,挽起双袖打算亲自上阵,推搡片刻,不觉眼前有黑影压来,许玉抬头,正看见方才去而复返面沉沉的公子爷,下一瞬,胸口已受了重击,那公子哥抬靴踹向她的胸口,压倒几个人,杭右忙扑去充当肉垫。
许玉咬白了唇,吃痛不已。
他恨声道:“没见过你这么无用的妖怪。”
许玉瞥他一眼,挤出一丝笑:“还说我是妖怪。”
杭右瞪向居高临下的那人:“收拾不死他。”
随从纷纷爬起来,围在一脸阴鸷的谢易之身旁,杭右不管急得满头大汗的老鸨,只管大呼小叫,痛呼不已,欺人太甚,有小厮低声劝:“这么个小事闹大不好,万一闹到那里去…”“对付此等泼皮,打发几个钱就是了。”“改日寻个时机,悄悄了结便罢。”谢易之看着地上二人,目光深邃不知几重,愤然拂袖而去。
平春随客人旁观了这场热闹,又听那恩客调笑,说那公子在这花魁身上最是无脑,浑不知惹了多少无赖,这回如此张狂,不怕传不到他老子那里,难免又是一场好戏。那客人凑到平春耳边,呵出挠人的呼吸。平春作势躲避,眸光婉转,眼睛却撞见门外的一副苍白面孔,许玉也瞧见了她,须臾间走过,看热闹的人顷刻间四散而去。
许玉杭右得了几串钱,都没个好脸色,气鼓鼓往外走,老鸨好生送出门去,已然头疼欲裂,胸中闷了无尽气悔,立刻开始盘算着如何跟谢小爷讨要亏损。
杭右察觉许玉一路上总有些怪怪的,他便好心问道:“你是否被他伤到了?”许玉摇头,杭右不信:“他那一蹄子真叫个狠!”
许玉跪坐在客栈的榻上,使力捂住心口,衣裳抓皱了,指甲刺进皮肉,始终无从缓解心脏的异动,不觉间,冷汗浸满头脸,睫上断断续续滴落的水珠刺痛了双眼。次日,杭右精气神十足,起了个大早,许玉下楼时见不着他,许久后见他回来,满面得意说道谢易之将如何如何倒霉。许玉笑问他做了什么,杭右见她面色已然无虞,心也放下,开始海吹天地,言语泼皮,许玉仔细听着,后面实在不耐,神思飘了远。
狸猫夜间躁动,许玉睡得清浅,被它惊醒后,也睡意全无,风吹动窗棂,哗啦啦打出了风声。
怀中的狸猫掂着分量似乎又长了些,它还存了一点温情,脸颊贴着许玉的衣裳依赖,早没了防备,这晚月色朦胧,明日或有风雨,夜里的长街空无一人,只有许玉投下的长长的黑影,一阵凉风来时,许玉抱紧它,不想眼前的道路霎时明亮,这风吹动浓云,天上的明月随之泄出了一捧清光。
狸猫骤然挣脱了她的怀抱,蹿上人家屋檐,仿佛追随了什么旁的黑影,再看时,夜色又重了下来,眼前全是茫茫黑夜。
怀中乍空,她初感到风的凉意,口中念叨着“无情”,面上终是带了笑。
实在看不到什么,许玉转过身来,不再看了。她慢慢走着,浑不知心口阵阵疼痛何时休止,恍惚间,脚下踏住的影子随她一同停驻,许玉下意识猛然回头,只是除了迎风的招旗,身后并无飘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