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不想要父亲,钟琳也是如此。
在钟琳有限的记忆里,父亲经常晚上不回家,难得一次回家第二天天不见亮又匆匆离开。唯一令钟琳开心的事是,父亲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对于一个懵懂孩童而言,这份已知的惊喜暂时抚平她对父亲的思念。
然而,在她十岁那年,父亲出门之后没再回来。小小的她放学回来做完作业就坐在门口张望,望了大半年都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钟琳的内心逐渐崩溃,开始哭着闹着要父亲。饭菜不吃了,学校不去了,谁的话都不好使。
母亲一巴掌扇在钟琳脸上,警告道:“你要么来吃饭,要么给我滚。”
钟琳被打蒙了,在原地呆了十几秒才转过头看向母亲,问道:“妈妈,爸爸呢?”
“他死了!”
钟琳不理解,问道:“爸爸为什么会死?我还能看到他吗?”
母亲别过头抹眼泪,没有回答她。
钟琳上高中后学到很多东西,思维不像小时候那样直线条,她开始思考更多的可能。钟琳不相信父亲真的死了。母亲不肯说,钟琳就向舅舅旁敲侧击地套话。
可是,舅舅的回答和母亲如出一辙,还劝钟琳不要太执着。即使钟琳没有父亲,但她还有妈妈、舅舅和舅妈的疼爱。
从那以后,钟琳不再提起父亲,彻底接受父亲已经离开人世的事情。
一转眼十八年过去,有一个自称钟琳父亲的人来找她。钟琳的第一反应是那人是骗子。后来她转念一想,决定去见见那个男人。她在心里期待着,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玩笑。
……
学校后门,一个佝偻着腰的男人站在那儿。他身上脏兮兮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像是长时间没有打理。远远地看着,钟琳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
钟琳走近一些,男人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男人脸上黑乎乎的,眼睛里带着不同于常人的警惕。男人发现对方是个年轻女子,用眼睛打量了一番后才惊喜地说道:
“小琳?你是我的女儿小琳吗?”
“我是钟琳,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你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孩子跑河边,我坐三轮车把你接回来,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放学后去同学家吃饭,回家后嘟囔着妈妈的饭不好吃,惹得你妈很不高兴。还有,你喜欢吃青椒炒肉,我经常做给你吃……”
“够了!”
钟琳打断了男人的话。他说的全是钟琳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除了父母以外,没人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钟琳对男人的话有了七八分相信,问道:“你消失了这么久,还回来干嘛?”
“我……我听他们说,你在这里工作。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男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难得的是,男人身上邋遢肮脏,礼物盒却一尘不染。
可是,有的伤口不是送个礼物就能治愈。
钟琳冷漠地看着他,“你刚说‘他们’告诉你我在这儿上班。‘他们’是谁?”
男人没回答她。
钟琳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家,离开我和妈妈?”
这次,男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回答她。
钟琳的心里本就对他有埋怨,他几次三番的沉默不答让钟琳尤为生气,说道:“什么都不说?行!我有事,恕我不奉陪了。”
男人想拦住女儿,但手伸到半空又落下。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挽留。
钟琳本是打算吓唬一下父亲,没想到父亲竟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想及此,钟琳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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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钟琳和其他几名老师一同去马清云家做客。马清云家住在十五楼,楼里没有电梯,他们爬了会儿楼梯才到。到达后,他们按响门铃,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为他们开门。
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赵学文开口说道:“您好,我们是马叔叔的同事。”
“快进来吧。我是老马的妻子周雅,你们可以称呼我‘周阿姨’。”周雅拿了四双拖鞋放在地上,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些洁癖。劳烦你们换一换鞋。”
那时,中国刚刚进入千禧年,大多数人的房子都没有铺上地砖,更别说产生进门换鞋的意识。周雅算是站在时代的前沿。
“周阿姨,我们能理解。”钟琳说道。
“没错。而且,我家进门也要换鞋。”谢琴在一旁附和道。
马清云从卧室走出来,穿了一身中山装,说道:“你们来了?我正准备下去接你们。”
孟达用衣袖擦汗,气喘吁吁地说道:“马叔叔,还好你没下去。你家住这么高,一来一回太累了。”
马清云笑道:“年轻人要多锻炼。这么点强度就脸红气喘,身体太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