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来到城东孝义里东侧的小市。
这个小市在洛阳的诸多小市之中也是有名的。
邻近内城的东阳门,那个门附近的几个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因此治理特别精心。路道笔直方整,廛肆井然有序,还常有市卒洒扫,奴客整洁,看着干净明爽。货物开价高,筛去了市井小人,游客不多不少,也走得悠然舒心。
廛肆分门别类,同类货物放在同一处贩卖。每一处前面立有木榜,写着商品种类。
一行人走过米粟菜蔬,巾帽衣物,来到一区堂屋。
乌黑的筒瓦,粉白的墙。没有门,墙边摆着漆箱木匮,乍看彷佛民居,也看不出卖些什么。
再看木榜,写着“香粉”二个字,才知道是卖香泽脂粉。
两个表姐,一个是大姨娘的小女儿,叫令萱,一个是小姨娘的大女儿,叫淑媛。年纪相近,也都嫁人了,自己没什么可操心的,就喜欢操心别人。
女人最需要操心的事情是嫁人。
俗话说,男人看脸,女人看钱,就是说男女婚对的时候,男方重视长相,女方重视财富,所以女人想要有个好归宿,先要有好容貌。令萱和淑媛看看惠银,摇摇头,太素了,七嘴八舌就拉着人进了堂屋,要替她好好打点。
堂屋里边有个木架。高与腰齐,四支木腿,腿间架着横枨,上面摆着一片薄而长的梧桐木板,疏淡的纹理,有种山岩的质感。后面站着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摆弄板上的镜匣粉盒。
男人扎髻着黑帽,帽裙卷束于髻后,像横着一卷小书。身穿青缘白布窄袖小口袴褶,看着像个奴客。
洛阳的商业主要由两种人经营,一是贵人,例如公卿百官,一是商人,诸如贩夫走卒。前者是特权,后者是本分,商贩与编户平民不同,自有市籍,地位也比较低贱。男人的装束不像粉肆的主人,但是气质彬彬,声色和润,令人觉得后面的主人是个有身分的人。
看见惠银等人进来,露出笑容,说:“几位娘子想要买粉吗?”
令萱和淑媛见对方是个秀气青年,立即撇了惠银,凑到跟前调笑。
一个说:“当然是要买粉呀!难不成是要买你吗?”
另一个说:“你有什么好东西能让我们瞧瞧?”
男人拿起木板上一个圆形漆盒,黑底黄画,盒面弯来弯去的纹样,像缭绕的烟气。搁在手上,打开递过来。朱红的内里盛着纤纤的淡紫色的粉。
他介绍着:“娘子们可以试试看这种紫粉。材料主要用的是英粉……”
“英粉是什么?我只听过粉英。”淑媛抢着问。
男人笑了笑:“英粉和粉英是一样的,指的是同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你倒是说清楚。”令萱娇嗔:“看看跟我们知道的一不一样。”
“英粉就是用一色精纯的梁米,舂到极细,再下水净淘,淘到水清为止。然后浸水一个月,淘去醋气,用绢袋滤过。再多次研磨抨击,贴于三重布内,覆以粟糠吸湿。最后削去周围米皮组成的粗粉,剩下中心的米心,便是英粉。质地细白,色泽光润,作饼食美,作粉人美。”
男人说得甚是详细,没有藏私的意思。一来表示诚意,二来也不怕这一门手艺让人学去,因为成本高昂,费工耗时,即使知道方法,寻常人家也作不来。
“嗯,跟我知道的差不多。”淑媛说。
令萱拿过圆盒,凑近了看:“但是这粉为什么是紫色的?”
“因为用了落葵果实的汁液。”
“用紫粉擦脸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吗?”淑媛又问。
“我也没有用过。”令萱附和。
“娘子也知道,女子容易血气虚弱,五脏劳伤,导致面目发黄。黄色与紫色互为补色,就是两个颜色掺在一起,看上去会是白色。所以用这种紫粉,能够调和脸面,比用□□还明艳自然。”
淑媛笑说:“我说怎么是个丈夫在卖粉,原来还真知道些东西。”
“你这都是跟谁学来的?不像一般人家能知道的东西呢。”令萱问。
男人回答:“我家夫人宿昔所爱,所以得知一二。平时家主也让我留意着,搜罗各方香泽脂粉。但是看来看去,还是我家自作的最好了。”
“哎哟!才称赞你两句,倒自卖自夸起来了。”令萱瞅他一眼。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说得更明白些,这间粉肆也不是开来赚钱的。这些粉是家主为了夫人所作,因为总是要作粉,却用不了那么多,才贮积于此,姑且卖之。不为与民争利,只为佛家常说的因缘。前缘相生,因也,现相助成,缘也。如果有人识货,就结个善缘,如果无人问津,也是无所谓的。”
“真是伉俪情深。”淑媛感叹,又问:“你家主人是谁呀?这么富贵。”
“常山公主之子,勋贵之首陆氏,名士远,字洪度。”
“原来是陆氏。”淑媛点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