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默默地想著昙影法师。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为什麽他有那麽多信众。说起话来嗓音柔和,声调沉稳,比音乐还耐听。阐述佛经内容的时候,不疾不徐,侃侃而谈,即使听不懂,也觉得很有道理。
再搭配上那一套幻术。
神入轮迴──白纱花飞起来。
消灭无明──火刷地吞掉白纱花。
无色无不色,无可无不可──空掌生莲花。
想不信都难!
为什麽那个掳掠小儿的坏蛋会跑来当和尚?还是他原本就是和尚?
依稀记得惠银说过,昙影法师年幼出家,现在不过二十来岁。似乎原本就是和尚。五年前的他著巾,没有头髮也看不出来。
老花说得果然不错,昙影是中人。挥袖生风,身轻如燕,那些神蹟对中人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惠歌想起小红的阿嫂禾顺。鬼卒捉她,小红的家人都看见了。
如果鬼卒是中人,要在街禁之中带走禾顺确实有可能。但是禾顺说她下地狱,昙影法师把她从阎罗王手中救回来,怎麽理解?
不能理解。她摇摇头。
无论如何,待在这裡实在胆战心惊的。
遇上一个仇人已经够可怕了,一次遇上两个根本要命。
惠歌向侍婢要来清水巾帕,漱口盥手,擦擦脸。打起精神,猫腰溜到贺梅身边,两手环抱肚子,头歪一边,低声哀号。
“阿娘,我肚子好疼。”
“你怎麽了?”贺梅放下手中的银纹红漆匕。
“不知道,就是肚子疼,有人揪著我的肠子一样。”尽量把眼睛鼻子凑在一处,看起来比较痛苦。
“阿姐早上也是这样说过肚子疼。”惠银隔著惠宝轻声说。
“我可不可以先回家休息?”
“何必呢?直接请昙影法师来看看吧。或许吃一朵白莲花瓣就好了。”
惠歌弹起腰来:“喔,好像好了。”
“不痛了?”贺梅瞅她。
“不痛了。”
“阿姐早上也是这样忽然好了。”惠银补充。
“我去一下厕室。”惠歌匆匆溜走,像隻惊慌的耗子。
她停在门边阴暗处探望,再溜到招福堂外的树后,思考目的地。
三姨娘家有一间专门待客用的厕室,有烟云似的帘幔,山水似的屏风。
四个侍婢招待登厕。一个解.衣裳,一个递草纸,一个捧铜盆──裡面装菖蒲、雄黄、桂皮、藿香、枸杞根浸泡的香汤,一个拿帛巾。
这间厕室还烧一种特别浓的香,浓得连屎尿都不闻其臭。但是其他宾客也去那裡,很可能会遇到奚特真或昙影。
那就去高楼后面僕婢们使用的那一间吧!
惠歌打定主意,一路走在树影中。
转过二个池塘,三四间房舍,看见一片红。
一片鸾枝花。红豔豔的花朵压满黑黝黝的枝枒。
单看一朵花,好看。繁複的花瓣围了一圈又一圈,颜色很娇嫩,像女子的唇脂。单看一棵树,也好看。盛开的花,含苞的花,累累挂了一树,像女子的步摇。
一次看十几棵树,每一株都尽情怒放,却像熊熊大火,看了令人心慌。
鸾枝花后面是一座亭亭的小楼。
楼两侧是金银木。枝头上有几点白花。金银木的花刚开出来是白色,慢慢会变成黄色,花心是黄黄的细蕊。现在是刚要开花的时候,黄花不多。
惠歌喜欢黄花,看起来比较好吃。金银木后面便是厕室。
惠歌走到高楼旁,听见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声说:“是我不好。给你打。”
一个女声说:“你明明知道我捨不得打你。”
惠歌陡然觉得髮根都耸立起来。
那女声娇滴滴的,却不太自然,有种掐著喉咙捏著嗓子的尖细。字尾拖得很长,参杂著一点呻.吟。除了莫盼盼,她想不出还听过谁这样说话。
她躲在高楼后面,眼睛溜出去。
鸾枝花影中,隐约看见刘峻和盼盼。二人拉著手。
刘峻说:“我真得很想你,只是每次要来找你,就有麻烦事上门。”
“什麽麻烦事?”
“……太麻烦了,我不想浪费和你在一起的宝贵时间说这个。”
惠歌想,该不会是方才潘家姐妹说的,什麽沾惹屠夫的新妇惹得人家上门理论的那种麻烦事吧?
她忽然背脊一凛,倏地转身。
一眼看见身后站在两株鸾枝外的人。
看见与被看见的两人都吓一跳。
惠歌吓一跳,因为来人居然是奚特真。
奚特真吓一跳,因为惠歌忽然回头看的巧合。
究竟是巧合还是敏锐呢?这女的身体素质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