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一阵穿堂风,将洞窟石壁上的烛影拖拽得无端长,一片明暗闪烁之间,晏兮缓缓抬眼,对上了石壁阴影下那人的眼睛。
言憺不知合时睁开了那双半阖的眸子,正静默凝视着自己。
一贯无悲无喜的神君眼底,竟好像有了别的情绪,怎么说呢?像是无妄海底的断崖缝隙,幽邃至极,你以为轻浅平淡,但趟下去却是寻不到尽头的。
言憺的眼光便是那样,说不出究竟是轻是深,他看着自己的模样,说是在看昔日故人说得过去,说是在看陌路人也不奇怪,简而言之,这个人矛盾至极。
晏兮轻轻眨了眨眼,她这一瞬间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对着那双裹了晦雾的眸子,琢磨了好几息,她才寻回思路。
许是她的话,叫他想起自己和有苏斐的恩怨纠葛了吧,但她的话并非针对他,她也没可能看他的眼色行事说话。
晏兮不闪不避望了回去,神女的目光澄净,似明月清风,越发将石壁阴影之下重重遮掩的神君眼神衬托得分外晦涩,言憺睫羽轻颤,率先别过了头去。
这一望一避,不过几息之间。
晏兮重新看向窟中的那碧衫精怪,总结道:“我几千年前见你的时候,你本是有机缘可跻身地仙的,不过现下……”
晏兮顿了顿,停顿的间隙,话中之意已尽。
“你放了这些人,我会寻个地仙押你去九嶷受审,该怎么判怎么判,你千年来积攒的功德不少,虽说登仙问道一途断了,但左右杀孽未造,要不了你的性命。”
正因为这小翡翠潭曾为善灵,现下又神智尤存,晏兮才会耗费这些个口舌功夫,不然彻底堕了恶的灵怪,一照面就是收复斩杀,哪论得到同她这么耗。
晏兮的话说得清楚分明,可那碧衫精怪却好似魇住了,她口中呢喃嘀咕的,全然还是先前的话题:“我不是真心爱重?哈,哈,哈……”
一股浊气自那碧衫精怪的灵台上涌,隐匿在她额骨之下的精怪灵纹骤然浮现而出,那尤带一丝绿意的灵纹于顷刻间彻底堕为了墨黑色。
大荒三界,凡有灵力者,皆有灵纹,精怪人修是这样,妖族鬼魂也是这样,就连神仙也不例外,晏兮本人额上也有她自个的神纹。
不过这灵纹也好,神纹也罢,作为人之隐私,大多情况下都不会显现出来,毕竟灵纹连通灵府,灵府这样最是隐秘的地界,便是最亲密的仙侣之间,都不一定愿意对彼此敞开。
灵纹被迫显现,只有两种情况,其一深受重伤,无法自控隐藏,其二堕魔失控,灵台灵府不净,不可自控地显于灵纹之上。
“那就当我不是真心爱重吧!”碧衫精怪明显是第二种,她一把推开自己身侧那偶人模样的凡人,裹了浊气的灵力骤然于洞窟内震荡开来。
半死不活的那群活死人村民。于浊气之下,倏忽重又睁开了眼睛,他们一齐发出尖戾的哀嚎,身上的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那个凡人男子也不例外。
不,那个精怪身旁的凡人男子,生机反而是流失得最快的那一个。
这就麻烦了,一开始没有制住这精怪,一方面是因为她尚有神智,一方面正是因为怕这样的场面出现。
这些人被这精怪以自身灵力,经年累月不知喂了多少个时辰,这浊气浸润,短时间内隔不开,贸然对这精怪动手,保不齐她便就带着这些凡人玉石俱焚了。
没想到兜了个圈子,还是回了原点。
“是,我承认,我是不够爱那个凡人。”晏兮果断上前一步,骤然扬声道。
她一面神色自若地说话,一面隐在衣袖下的左手动作不停,即便短时间内尽可能地调动大量神力,想画出隔绝浊气的阵法,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晏兮话音一出,石窟内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动作一顿,魔怔住了的精怪歪头看向晏兮,阴影下的神君垂在身侧的手合拢了。
“啊?那山神大人你……”精怪额上的灵纹一时青一时灰,变化不定之间,洞窟内的浊气好歹是淡了些,那群凡人的哀嚎声也随之弱了许多,“不,我不信,那个凡人那么欺辱你,你都放过了他,你怎么会不够爱?”
碧衫精怪的注意力,当真是被她引着走了。
情爱一事,着实害人不浅,晏兮心下不由感叹了一声。
晏兮手下画阵的动作一刻未停的同时,言语之中又将过来人的老成模样,拿捏了个十成:“行走于世,哪有不会行差踏错的?那个凡人不过是我的行差踏错。小翡翠,你年纪还小,经历的多了便就知道了,因为不值得的人做到如此,没必要的。”
“值得的人?”碧衫精怪面上困厄未消,她安静了一阵后,扭头看向了晏兮身旁的言憺,“是这位仙君吗?”
晏兮自然上扬的唇角僵了一霎,她手下的动作几乎已经快出了重影,可还是来不及。
这下是真正的骑虎难下了,罢了!晏兮果断扭身迈步,隔着一层衣袖,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