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掀开,滚水沸腾,大股水汽蒸腾升空,飘渺的好似翠屏山顶终年缭绕的云雾。
老板娘添了瓢冷水进锅里,两根加长的竹筷轻轻一挑一绕,爽弹筋道的面条抻过身子,乖乖盘在碗底,撒上碧绿的葱花。大勺撇过一点儿骨汤边上的浮油,混着浮油舀一勺汤头浓白滚烫的骨汤,往面上一浇,一碗素面便快速做好了。
“客人,您的面。”中年汉子一边收捡着邻桌的碗筷,一边热情提醒道:“这是送您的小菜,请慢用。”
深棕色的小碟中,小拇指粗细,白生生的萝卜条上点缀着一些红红的辣椒碎,一股酸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闻着就忍不住胃口大开。
吃到一半,再加一勺老板自制的剁椒,喜欢酸的会将泡萝卜的汁水倒入素面碗中,拌一拌,一碗面,吃出好几种滋味来,端的是热乎又满足。
“周郎官,吃好了呀?”素面摊的中年汉子,回身从粗布口袋里抓了花生就要往周怀林手上塞:“拿着吃,自家种的,我自个炒的,您尝尝?”
“不用。”周怀林掏出两文钱扣在桌上,避开中年汉子的手,脚下快走几步,很快便出了素面摊子。
“周郎官人是真好,从来不盘剥我们这些小商贩。”
“是极,我前几日运粮,马车卡路口那坑里了,他还主动帮我推车了呢!”
“怪不得我家婆娘一说起周郎官,那是比夸自家女婿还要起兴。”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里画外都带着周怀林,倒是没听谁说他不好的。
“三郎?”
“武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庞武手里拎着个黄油纸包,刚刚从旁边的花颜阁出来。
花颜阁是做胭脂水粉,眉黛口脂生意的,在府城也有店铺,专门做女子生意,别小瞧这不大的门店,妇人小姐进进出出,生意正经不错。
“去趟花枝巷,让胭脂那女人缠的没办法,非说花颜阁出了新的胭脂。胭脂用胭脂,磨着让给她买?”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个白瓷小罐,核桃大小,罐身上描着一树红梅落雪图:“这小小一罐,花了我一两银子!”
那是挺贵!这么贵你也舍得给她买,很难说你对人家不上心?
周怀林便忍不住劝道:“既然合心意,何不找个媒人上门,两家合一家?这乱世活下来都不易,搭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往后家里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回家了有碗热饭热汤,有个人点着烛火在家等你,那才叫过日子。”
“你这总清清冷冷一个人,日子长了难免寡淡,合心意就收着呗。”
庞武微顿了下脚,抬起食指,左右顺了下自己的胡子,将胭脂罐子塞回腰间,顺手拍了拍袍角:“嘁,麻烦!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钱了就去,没钱了一个人也好过。她也不止我一个,嗐!想那球事干嘛!”
“你不给我桃妹子买一罐?这东西,我看就没有女人不爱的。”庞武问。
“我要是敢花一两银子买这口脂回去,我家春桃能给我薅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退了,你信不?”
只是想想那个场景,庞武便乐不可支,他这一笑起来,那股子阴厉劲儿倒是散去不少:“像是桃妹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此前,周怀林见她为了栓子上私塾精打细算的,便提醒家里还有那五百两的银票。这让春桃一顿教训:“那笔钱是底气,是最后的退路,是应急用的,你不要老想着动它,银票我可藏一来了,你找不到的!我们有手有脚的,挣钱还供不起栓子吗?一有事就想着花它,一有事就想着花它,有多少够花呀?你不要老打它的主意,知道没?”
春桃那张嫣红的小嘴,叭叭叭霸道一顿输出,周怀林只有点头承认错误的份儿,鉴于他认错态度不错,这一篇才翻过去。
华而不实的东西,在春桃看来都是浪费。
到最后,那五百两还是花了一百六十两,因为,他们在镇上买了两座院子。
一座精巧的四合院,因着院子里有口水井,买的时候花了四十五两,租出去每个月有300文的租金;另一座是个二进院,地方虽大,但房屋比较破旧,一百一十两。前后跑动找人,再加上请人吃饭,落文书,杂七杂八一共花了一百六十两。二进院租给了个开货栈的,每月租金700文。
这样,加在一起,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的进项。看着是在收本金,可院子买了就是自家的。春桃一合计,自家落了两个院子,还能收租金,这买卖能干,小手一挥,批了这笔银子。
“以后,要还有这么稳当的买卖,你可一定跟我说哦!”一副小财迷模样。
周怀林走着走着,一个人便笑出声来。
庞武看见他这样,说不羡慕是假的。一个人的幸福是无法遮掩的,思绪翻飞,他抬手不自觉的捋了下那两撇小胡子,泛起的心思,到底被压了下去。
“我去买点儿红糖。”路过一家糖果铺子,周怀林三两步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