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杨威利就后悔了。
他向来是“自责反省远多于怪罪他人”的类型。
特别是面对眼前这样一个小姑娘，听了他的话，脑袋耷拉着，低垂下了眼眸，明显失落了起来。
他想，林才20岁呢，比尤里安也大不了几岁，他20岁的时候刚刚从军校毕业，根本不会操心这么多的事情。
林以前是帝国的公主，认知和自己总是有些不同的。
作为合格的大人，他应该包容她，教导她，而不是戳她痛处，更不应该用她的出生来歧视她，毕竟人是无法选择出生的。
而她明显很不喜欢帝国。
杨威利虽然能在绝境之中稳定军心，却实在缺乏安慰年轻女性的经验。
他只好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开口：“要不要来一杯红茶？加白兰地吧，很好喝的。”
“可乐。”林灿抬起头看他。
杨威利才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失落，黑色的瞳孔里斗志正在熊熊燃烧，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感。
他听见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相信我，这很正常，就像我也不相信你。”
。。。
“我是帝国的公主，天生有可能投敌叛国；你是潜在的投降主义者，也有可能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她的声音很坚定。
“所以，你只要在位一天，我就会怀疑你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彻底的相信你。同样，你也必须要这么对待我。因为这就是我们作为公民的权利和义务。”
“我们就要这么约定好，如果对方真的有问题，绝不姑息；但如果没有问题，你也应该认真对待我的建议。”
她笑了，眼里像是盛满了星辰，又孩子气的伸出了小拇指。
杨威利也和她一起笑了。
他想，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无数的人，很多人崇拜他，也有不少政客敌视他，或者只将他当作手中的筹码。
像林灿这样，直截了当告诉他，自己怀疑他的人，杨威利还是第一次见。
但是，相比于那些盲目的吹捧和只是一心谋求私利的政客，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是清澈而坚定的质疑。
“好。”
于是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虽然是很孩子气的举动，杨威利也明白，不能真的发挥什么效用。
但他还是愿意配合这个红发的小姑娘。
至少是在此刻。
“你看着吧，我会努力的。”
拉完勾，林灿拿起了桌子上的可乐和白兰地，满上一大杯，朝着杨威利举杯，然后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个方法不够好，我还会找到下一个。”
她说完这句话，又是一杯碳酸饮料——白兰地混合物下肚。
杨威利看到她这个架势彻底傻了眼，他久经沙场，也曾经见过很多九死一生的士兵为了减缓压力玩命酗酒，但是20岁的年轻小姑娘这样，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赶紧伸手想要拉住林灿，却发现这个小家伙手劲大的惊人，直接一挥手，就把他推倒在了沙发上。
看到这场景，少女这下直接抄起了白兰地的酒瓶，咯咯笑个不停：“怪不得杰西卡姐姐说你呀，你脖子以下都是无用之物。”
啊，好丢脸。
杨威利尴尬极了，目光赶紧移开，试图假装自己从没有碰到过这一幕。
。。。
当杨威利再一次回神时。
笑声已经停止。
女孩俯下了身，蹲在沙发前，看着他，眼睛里又充满了诚挚又炙热的请求。
他天生对于这种太过炙热的东西有所抗拒，忍不住向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
却被狠狠的拉住了手。
“还有一点。”她说。
“我会努力的，我会想办法。我不行还有杰西卡也会帮忙的；同盟总会赢的。”
“但是不管能不能赢，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要永远永远质疑莱因哈特，永远不能指望把未来都交给他。”
“绝对不能。”
。。。
“如果说这和我是公主的私人恩怨毫无关系有些太假，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同盟的公民。。。”
“这是我作为人的坚持。。。”
。。。
她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甚至将黑发提督放在酒架上的白兰地全部都拿出来喝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救世主，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最后，她趴在了已经混乱不堪的茶几上，头都已经抬不起来了，红色的长发散落了一地，嘴里还在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一直一直，像是真的很相信，一直到天崩地陷，宇宙重启，星光暗淡，林灿也依旧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