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羽说今日岛上举办桃花宴,由岛主一手操办,盛情邀请岛上所有人参加,扶牙去了,也不需要做什么,露个面即可。
从住宅院中出来,芃羽带着她拐进一片桃林,这是她又一次具体地感受到时间的魅力,三个月在人生三万天中不过尔尔,亦能使春动移律吕,天地换新霜,两人漫步其中,桃花的红润映衬在脸上,像是天然的腮红。
“姜姑娘,请留步。”她们刚出桃花林,被人从后方叫住。
扶牙应声停脚,顿了片刻才回头,表情从容淡定,将眼前人的脸与记忆中的重合。
来人果然是丰年,扶良玉的随侍。
着青褐色常服的少年,拘谨地端着手,退步让开时,隐隐露出袖口的白鹤:“我家主人请姑娘桃林一叙。”
抬眼看向密仄的桃林,扶牙想起公良伒,不知怎地,一时脱口而出:“何不让你家主人上前讲话?”
丰年寸步不让,只身又低了些许:“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看着弱小卑微,实则根本就是拿捏住了,知道扶牙做不出为难他的事。
她本就不该在人前,过多暴露自己的喜恶。
今日之事是她疏忽在先,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绝不再犯。
她与芃羽对视一眼,刚要往桃林里走,就见四名轿夫抬一步撵,从桃林出来,那撵上坐着的,怀里抱着白猫的锦衣公子,正是扶良玉,也是西楮储君檀郁。
不过现下身处大虞地界,他的第二个身份是万不能提及的。
扶良玉抱着猫下了步撵,闲庭信步地走来:“抱歉,是在下思虑不周,忘了姑娘这样的女儿家,更不适宜走这样的泥地,弄脏了鞋袜就不好了。”
扶牙二人刚从那边过来,是不是泥地,有没有弄脏鞋袜,她们很清楚。
正不知道他此话何意,旁边的丰年撩开衣袍,熟练地跪下去,抻起一片衣袖,小心擦着扶良玉靴面上,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灰尘。
这戏明显就是做给扶牙看的,她越是不愿卑颜奴膝,他就越是要让她看看,他们这些上位者如何用权势颠倒黑白。
“姑娘这般看着在下,是觉得在下说错了什么吗?”扶良玉端着一副温良的模样,看不出半点为难人的意思。
扶牙却觉得濒临窒息。
一想她的命运有可能会如丰年一样受人摆弄,她就觉得体内的怒火旺盛,要将她与周遭一切,都烧个干净才肯罢休。
“扶公子哪里的话,像您这等身份之人,即便做错了,也是对的,我等旁人岂敢置喙。”
扶牙退开一步,装得比他还无辜几分,好歹也是经历五花八门的电视剧熏陶的现代人,恶心人谁不会。
“公子若无其他事,我二人便先行一步。”二人行了礼,正要转身。
“其实也不是没事。”他慢吞吞地开口,掐准了时机似的。
扶牙眼尾生出一抹厌色,在抬头的瞬间消失:“公子请讲。”
他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明显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扶牙有理由生气,但她不能。
在这个权势能压死人的时代,她要是想安稳地活下去,就得学会忍气吞声。
公良伒不会一直在她身边,她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扶良玉审视她的每一个表情,看着她明明不甘、却不表露的样子,忽然间失了兴致,明明是他将她逼成这个样子的,他却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
他希望看到的,是她举起爪子反抗,将桎梏她的手挠得鲜血淋漓后,得意地摇着尾巴,扬长而去。
世上的人大多一样,乖顺的人遍地都是,她既然也是这样的,他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没事了,多有搅扰,告辞。”他迅速变了态度,疏离了不少。
扶牙没问什么,向旁边侧身,给他让出路来。
待两人走过,她轻微地勾了勾唇,是自得,也是嘲讽。
他接二连三地这么做,目的无非两个,一是想看她明明不愿,却又不得不臣服他的样子,满足他上位者的掌控欲。
二是期待着她张牙舞爪地反抗,然后在你来我往的对抗中寻找刺激。
从他这个反应看,明显是第二个。
但无论那一种,他都只是拿她当玩物。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只才见过一次,他就对她“青眼有加”,一切都不过是玩弄人心罢了。
扶牙二人后他一步进入宴席,远远便见他被众人簇拥着,关切地询问近况。
他一一回应,从容且享受。
他就像一座金光灿灿的金山,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追随,即便他的光芒刺眼,会让眼睛流出血水、甚至瞎掉,也始终有人理所应当地前仆后继。
她就这么看着,眼睛一阵不适,闭了闭眼再睁开,刚才还好好的宴席,突然就变了天,无数个黑衣人涌出,逮着人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