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三日后,扶牙才知道,那日蔺小公子与公良伒比试射箭,所下的赌注是什么。
他抓了城中上百名青壮年,关在了城外十里坡右侧的一个破窑洞里,那窑洞里暗无天日,且蛇虫鼠蚁无数,断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料想公良伒也是知道这一点,里外都派了多人把守,时刻防止有人逃跑或自戕。
三个日夜的轮回,足够当家人想清其中利害,带着家中妇孺,在公良府前长跪不起,各种稀世珍品、珠宝玉器疯了似地往府里塞,生怕塞慢了或塞少了,来日再见到的,就是自家儿子的尸体。
哪知公良伒虽来者不拒,但东西一入府门,就命人拆除写有各家姓名的缎带,一齐归置在西院廊桥下,那三间库房里。
仆人老魏来请时,扶牙正与张嫱说起未来的打算,怀着半腔忧虑和半腔期待在阁楼上踱步,不知怎地,总觉得有道炙热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随随便便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他语气生硬、一字一句,像毫无生气的木偶:“姑娘,公子有请。”
扶牙吓得腿直打哆嗦,待到张姐姐问及,她又挺直腰板,故作轻松:“不打紧,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径直往西院方向去,才堪堪走过几段小路,老魏冷不丁地停脚,害得满腹心事的扶牙一个没注意,差点一跟头栽进湖水里去,腊月里的水凉得惊人,凭她这幅身子骨,真要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扶牙这厢惊魂未定,老魏闻得动静,不满地瞪她一眼,闷不作声地绕至她身后,行云流水地下了桥,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没在眼底,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真的走了,却仍想不透,不是要带她去见公良伒吗?怎的把她一人扔在此处?
“久等。”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柔雅的嗓音,如晨间纷呈的雨珠,落入千疮百孔的地间。
扶牙瞬间清醒,再回头却发现他已来至身前,双眸深沉如海,隔着咫尺的距离,与她遥遥对望。
他又笑了,残忍且蛊惑,如一把巨斧劈开晨昼,将满目疮痍的世界摆在眼前,迫使众人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地看清每一个细节,而后他站在世界的入口,友善地向其招手,引诱着畏缩不前的人,将一切抛诸脑后,飞蛾扑火般地朝他奔赴而去。
他总是这副模样,难怪那日会将张嫱吓得心神俱裂,经过扶牙反复安抚,才勉强平静下来,那知入了公良府后,更是惶恐不安,连做了几日恶梦,常常念叨离府之事。
扶牙也正有意,要将她送离,去过寻常人的安稳日子,是以这几日中,每逢天一大亮就离府而去,寻找适合她养家糊口的营生,要简单轻松不至于太劳累人的,最好能将店面、货源、街坊等一应打点好,绝了她的后顾之忧,再买几个有拳脚功夫的奴仆,日夜守着宅院和她们母女,以后就算无人帮扶,也能凭自己过得自在逍遥。
她先前就将这计划与公良伒讲过,他不仅答应还派了几位得力助手给她,如今事都已筹办得差不多了,扶牙却在两日前的夜里得知,公良伒此次回归,确实是有桩要紧事办,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只知事一办完,就会离开毋悢城,日后就算还回来,也得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扶牙以今生的自由为押,是想借公良伒的势,成就自己的一番理想,既然协议已然拟定,那么此生从此刻到死,她都是要跟在他身边的,她原本是很不放心的,张嫱是她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头一个朋友,自然希望能倾尽全力护她周全,但此去凶险未知,且张嫱对公良伒的惧怕太盛,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带着她母女二人同行,终不是上策。
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尽力帮她打算好下半生,再为其留点值钱的物件防身,不至于真遇到什么掣肘,到了流浪街头的地步。
对于为何明知毋悢城乌烟瘴气,城狐社鼠无数,还将张嫱母女安置在城中,是因公良伒说过,他此一行,一为回顾往事,二为拨云见日。
扶牙相信他,并时刻准备着,寻找自己的时机。
那些宝物堆满第一间库房时,他就遣人来说过,无论她看上那个,都可以拿去,短短几日间,她已欠他诸多,只好余生慢慢归还,她不能拒绝他的帮助,否则即便心有成算,也无从下手,况且她亦有意,在里面找几样轻便值钱,好随身携带的宝物,归置到张嫱的包裹中。
又恰巧今遭他将她叫到此处,她就预备着把此事办了。
“我预备用这个,买你一件东西。”在她受他蛊惑、心乱如麻时,他摊开手指,展示出不多不少,正好三把钥匙。
扶牙当下就明白过来,这三把钥匙对应的就是那三间满满当当的库房,如此泼天财富摆在眼前,对于穿越以来日日吃不饱穿不暖,几乎穷疯了的扶牙来说,绝对是致命的诱惑。
若不是她理智尚在,只怕当场就抢了钥匙,全然不顾他提出怎样的要求,只管一头栽进这富贵里。
幸好她是晓得体面的,饶是心里再翻江倒海,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对上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