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她的身,他到底何时有机会写了这样一张绢帛放进其中?她又想起这段日子的异常,真实到令她混乱的梦境、风平浪静的秋天、公输仇口中改换门庭的湘水祠,这一切都模模糊糊指向了一个结论,嬴政到过云梦泽。可他却没有带走她?
被这个结论震惊到彻底清醒的烛幽披衣出门,无所事事之下前往山顶的神木。它在夜色里发出微光,公输仇还在调试新组装出来的机关,他回头见到烛幽还吓了一跳:“大人还不睡?”
“公输先生不也还没睡?”
他桀桀一笑:“做得兴起,暂无睡意。”
烛幽打量着一地的零件,难得一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从未接触过机关术,能帮上什么呢?公输仇又不可能让她去帮忙组装大型的机关,索性递了张图纸和一包小零件给她:“大人既然睡不着,就拼拼这个模型吧,兴许门外汉还能提出些修改意见。”
“这是什么?”
“改良机关鸟。”
烛幽自知不善手工,估摸着得花挺久才能拼完,心道这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差事。
等公输仇把手头的机关调试得差不多了,拥有巨大身形的长臂便开始挖开神木周围的土石,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扭头看烛幽,经过半个时辰的不懈努力,她……公输仇身边的人动手能力都不差,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那种,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烛幽就算不济,至少也应该搞出了个雏形,可谁知机关鸟依然翅膀是翅膀腿是腿,仍不幸处于五马分尸状,而烛幽正认真地端详着这些零件,思索着到底要如何才能拼好。
“大人……”他罕见地汗颜了。
烛幽再一次肯定自己在手工上的无力,她把这一堆稍微组装过却仍完全没有雏形的木头块儿包起来递回去:“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倒是无妨。”
“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公输先生。”
烛幽的奇思妙想他是见识过的,于是便问:“但讲无妨。”
于是烛幽也不客气地一股脑儿说了,最后问:“公输先生觉得今年之内能做完吗?”
公输仇思索片刻:“倒是不难,若能找到大人所说的材料,自然是赶得及的。”
“好。”
于是过年时,蒙毅收到了烛幽从蜀地寄来的年节礼物。他惊讶于这个性情淡漠的便宜妹妹竟然有朝一日能想起他们一家,结果最后发现众多礼物中有一个魔方样的东西指明了让他送进宫去……哦,敢情他就是个中转站。要给嬴政的东西他自然不敢过多把玩,就这么看了好半天没瞧出其中关窍,最后还是蒙恬过来提醒他地上落了个锦囊,蒙毅想了想,也没敢拆,带着这两件物事参加了年宴,结束之后便悄悄送到了嬴政的手中。
“这是何物?”他的反应同蒙毅才看到它时一模一样。
蒙毅把锦囊也递过去:“这是夫人寄回来的年礼,这一份是献给陛下的。”
如今宫里唯一能被称作“夫人”的却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烛幽,嬴政心底微微一动。他仔细观察着手心里托着的这个方方正正的木块,发现它似乎是由许多方块拼成的,他轻轻地摩挲过表面的每一处,试图找到一点破解它秘密的蛛丝马迹,然后他摸到了一行极小的字,于灯下一观,是“白露烛幽”。
白露……烛幽……她的名字。嬴政心底一动,起身离席回到了东偏殿。他命赵高将殿里的灯都熄了,独独留了桌角一盏小灯,他按下那行字所在的木块,魔方的六面中央同时出现了一个正方形孔洞,底部的孔洞较大,他便将它扣在了烛台之上——那一瞬,烛光透过其余几面的孔洞竟在整个大殿中投影出了一整片璀璨的星河,随着烛光的摇曳,五彩斑斓的星河灼灼闪烁,缓缓流动,令赵高不由得发出惊叹。
嬴政望着眼前的奇景,倒是平静很多,他只是想起了她曾抚过他的眼睛让他看到宛如近在咫尺的星海,也想起了阴阳宫里深邃神秘的星空,她还真是喜欢这个啊……这主意定然是她出的,可东西决计不是她做的,就她那双连风筝都扎不出来的手,能够搞定晶石的打磨就不错了,嬴政不由得浅笑。
因为隔绝了空气,蜡烛不一会儿就熄灭了,他和赵高都没欣赏多久,绚烂的星空便归于漆黑。殿里的灯渐次燃起,嬴政打开了蒙毅交给他的锦囊,取出一张绘了拼装图的绢帛。
“咦?”嬴政挑挑眉,原来这个魔方并不仅仅是投影星空这样简单?应当是了,“白露烛幽”,“烛幽”已解,“白露”又是何意?
他一面研究着绢帛,一面手上不停地将魔方拆开,去掉了投影用的几片晶石,剩下的都是被严丝合缝组装在一起的零件,而它们似乎可以按照说明被拼成另外的模样。嬴政难得生出兴趣,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灯下拼了有一个时辰,最终得到一只鸿雁。
白露……鸿雁……他端详着这只机关鸟,突然笑了:“白露之日鸿雁来,鸿雁不来,远人背畔。”她分明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