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今日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回大人,还没有。”
竟然还没有。烛幽点头以作回应。今日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锦衣,外面罩着一层星云纱做的外袍,一举一动间带出细细的闪光,侍从们偷眼望着她提着裙摆一路疾行,如一只轻盈的鸥鹭飘进了那层人造雨幕。
嬴政远远地就闻到了一阵香风伴着银铃声飘然近前,她最近每日都换一种熏香,今日是清新的橘子味。他抬头就见她从廊桥上走来,漆黑的长发挽成了复杂的髻,其间簪着几支白玉的步摇,若隐若现的耳坠也是一套的白玉所制。腰间坠着一只镂空的银质小球,里头滚动着三颗小铃铛,发出好听的叮铃声。玉镯顺着她放下珠帘的手掩在了衣袖间,她从星云纱后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君上今日还未得闲?”
“快了。”他沾了墨,淡淡地应声。
烛幽凑到他身边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他身后的那个天平边站了上去——他们没有带那百斤的秤砣,她便自告奋勇地当了衡具。今日一站好,堆满竹简的另一个托盘便和她同时悬空,然后她又走到另一个托盘上,这次她还稳稳地立在地上,说明嬴政看的竹简还没到数。
她还未从托盘上下来,嬴政便再次开口:“孤命人点了竹简的数目,这一个月以来孤已经比上月少批了近百卷。”
烛幽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她比他更在乎批了多少竹简。她冲他眨眨眼,他揶揄着轻笑:“这一个月轻了不少吧?”
“当初可是君上自己同意的,不关我的事。”烛幽一点不生怯,“君上休息好了,眼底青黑都不如之前了。”
“难道不是你要孤早早地替你喂蚊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嬴政特别招蚊子喜欢,他和烛幽在一块儿时蚊子就只咬他,尽管宫中到处都摆着七里香,但仍无济于事,没有帐子的时候他甚至能半夜被咬醒,反观烛幽就睡得安稳非常。
烛幽走到他身边坐下:“我是心疼君上睡眠不足才让君上早睡的,关蚊子什么事?”
“少装。”她竟然能知道“心疼”两个字怎么写?他无奈地摇摇头,“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蚊子咬得受不了了?”
“舞乐听多了看多了也腻。若论好看,还是君上好看。”
嬴政现在已经开始免疫她的“好看论”了,他面无表情地扫过打开的竹简,短暂思考之后写下批复,嘴上回她:“今日看的什么?”
“《越人歌》。”
等等,看了三天了能不腻吗?“怎么不换别的?”
“别的更没意思。”
“这也没意思那也没意思,到底什么有意思?看孤就有意思?”
“嗯。”
“那孤兴师动众地将整个乐府给你搬来还做错了?就应该让你每天写两百个大字才是。”
她立刻找补:“乐府很好,我很喜欢。”
“总算他们还有用,否则早被孤取缔了。”
烛幽望着他的侧脸心想,用处确实挺大的,尤其是乐府令。那厢正在做木工的乐府令大人打了个无伤大雅的喷嚏。
谁知嬴政下一句就说:“听了这么多遍,应该都学会了吧?唱两句孤听听?”
烛幽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一出《越人歌》又不长,你连听了三天都还没学会?”
当然不可能没学会,烛幽作为一个精通音律的人,寻常的音乐只需听两遍就能将谱子记个全,只不过:“君上,我唱歌很难听。”
嬴政听她这般说不由得有点好奇:“难听?那孤更要听听能难听到什么地步了。”正常人唱歌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吧?
烛幽搞不清嬴政为何心血来潮,她想了想,虚指了周围一圈儿:“先让暗卫都撤了吧。”
这般大动干戈吗?嬴政目露怀疑,但还是拍了几下手,蝉鸣聒噪间,各处的侍卫随从纷纷远离了自雨亭。她见状满意了,认真地说:“君上必须等我唱完,不许中途叫停。”
“都这份儿上了,你要是唱得不好听,可得挨罚的。”
呵。烛幽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
如千钧裂帛,如快刀割锦,如利器乱弦,如风箱呜咽,如马车行进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如蝴蝶挣扎在无法逃离的蛛网间。嬴政一时惊愕地瞪着就在他面前唱出《越人歌》的烛幽,如果这确确实实是讲的鄂君和舟子的相遇,那那条船大概是行驶在暴雨天的湖上,快要掉下来的窗户被狂风拍得吱呀作响,令人牙酸。比起好听的程度那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说难听吧调子好像也没有跑到哪里去,却仍是每个字都不在调上,她硬生生地将这一首哀戚婉转的歌唱成了一场撕心裂肺的诀别和挣扎后筋疲力尽的心酸。在听到第一句时,他就已经想开口让她打住了,可谁让他先前答应了她不会叫停……
嬴政虽然不热心于舞乐,但不能说没有造诣,偶尔听一次那也是宫人们呈上的最美妙的表演,烛幽这样连蹩脚都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