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亲近没有那么陌生,但也不至于到,产生逾矩的感情。但念头一旦产生,便如遇见春风的野草,疯狂生长。
一时车内极静,岑皎却按着自己的胸膛,唯恐心跳声太大,让方休发觉到异样。
她要如何回答?或者干脆不答?这段时光离了侯府,离了病痛,她的心太安逸,以至于甚而产生了如此复杂的情感。
方休一直望着她,自然把她变换的神色收入眼底。看着她悄然蔓上脖颈的红晕,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对他,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旋即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有的话,为什么绝口不提少时情谊?
会不会是因为,她忘了。但又隐约能想起来一些,所以才会和方薇提起白碧照水梅。
如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他忽然觉得前路不再艰难。
那么他是不是只要带着她一点点拾起回忆的碎片,就能在她记忆里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他们之间的坚冰会消融。而那时,才是阳春三月,烟花时节。
岑皎屏息凝神许久,像是在等方休继续说下去,却又怕他真的逼问自己。
过去十多年,她只与一个方衡有过如此复杂的纠缠,可偏偏他还是方衡的庶兄...她有些茫然,反问自己是非和隆安侯府过不去吗?
但倘若真的要她坦言,她会拒绝方休吗?
她不知道,于是十分渴望着谁来推她一把,将她逼至退无可退,再直面自己的心。
方休却沉默了。她无端有点讨厌他这不合时宜的沉默。
回到庄子上已是亥时,周遭农家都早早睡下,只有他们的庄子还有人秉烛等待。
马车驶入的动静不小,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怀夕听见声音急忙赶出来,见了岑皎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查看她的脸色,确定她没有发病才松了一口气。
岑皎问她:“怀星呢?睡着了?”
怀夕道:“没呢,在屋里头绣花。”
岑皎点头,余光瞥到方休的身影,想起自己给她们都买了糖画,笑道:“对了,我在路边看到有人卖糖画,嘴馋,给你们也买了。”说罢也不和方休招呼一声,径直从他腰间糖袋里取出两根糖画。
方休和怀夕都是一怔。前者困惑于她为什么不使唤自己,后者则困惑于,她家姑娘什么时候对大公子这么不客气了。
再去看岑皎的面容,虽然还是轻轻浅浅的笑,怀夕却莫名琢磨出一股暗恼。她的眼神落在方休身上,疑心出门一趟这两人生了口角,便十分护主的挡住岑皎的身影,毫不留情地送客:“夜深了,大公子请回吧。”
她可不会再对这些家伙客气了。反正客气也只会招来如方衡一般的得寸进尺不识好歹,那她还不如替姑娘出了这口恶气!
方休自然不知道自己触犯了哪条天条,让主仆二人都对他爱答不理,只好又吹着冷风回去了。
他走后,怀夕先是服侍着岑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再一边替她绞发,一边试探着问:“姑娘,大公子他...可是哪里冒犯了您?若他对您不敬,我们便去找太子殿下讨回公道!若是太子殿下偏袒他,我们去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总归会为您做主的!”
岑皎却直摇头,什么也不说。过了许久,怀夕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开口:“怀夕...你觉得,大公子人怎么样?”
此话一出,怀夕之前讨伐的气势就没了。她愕然道:“大公子和您摊牌了?”
她是一早看出来方休对她家姑娘别有用心,可姑娘明显不愿再沾情爱,她便没有多说。但怀夕没想到的是,有的人平常看着寡言寡语的,一到关键时刻就能说会道了。
怀夕自然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但怀星这丫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嘴里“咔咔”咬着糖画,举双手赞成:“大公子人挺好的呀,比小侯爷上心多了,除了三姑娘也没有什么别的妹妹。”
岑皎好奇她什么时候被收买了:“你之前不是还说人家像牢头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改了口风?”
怀星瞪大眼睛控诉:“姑娘!我是那种人吗?我是仔细观察了大公子的行为才得出这番结论的!”
说罢还真一一列举了在她看来十分贴心的举措,可惜她说一项,怀夕就要皱着眉反驳一项,两个人眼见着就要掐起架来,岑皎不得不叫停:“都别说了、都别说了,夜深了,都睡吧。”说完一手搂着一个,三人一齐倒在榻上。
黑夜静谧无声,过了会,怀夕忍不住问:“那姑娘,您是怎么想的?”
岑皎默。
她想起初见时方休替她解围,想起自己的病因为他而痊愈,想起诗会上他为她弯弓,想起那一夜她纵马而返瞧见的寂寥背影。
脸颊微微发烫,虽然无人看见,但她还是扯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偏偏又想起他那位故人。
心中无端发酸,岑皎轻轻哼了一声:“不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