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想知道他口中的故人是谁,会否与母亲有关。
他低声道:“恐怕她不愿再与我相认。”
近在咫尺,远过天边。
这是她少时教给他的,只不过两世,她都没有再认出他。或许不是没有认出,只是碍于身份,那点幼时情谊又在时间风化下淡薄得可怜,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竟他在她心里,可有可无。
只是今生他提前回来,才发现她和方衡并没有前世恩爱,她甚至一直想逃离侯府。就像一只蝴蝶不经意扇动磷翅,风起于青萍之末,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化,就使全局崩塌。
可即便脱离了那重身份,她与他仍旧保持着陌生的距离。他以为哪怕是一只小犬或是狸奴,陪伴的时间久了离开时也会不舍,她对自己难道真的,半分情谊也没有?
胸膛中腾生一股冲动,想要问她还记不记得白碧照水梅、记不记得午后檐下懒散躲荫的时光、记不记得那句不怎么隐晦的“眼前人是天上月”。
想要寻一个让自己彻底死心的答案。
他还未开口,岑皎却被他爆发的气势震住,不自觉后退半步。这副害怕的模样总算让方休拉回理智,他落下一句“失陪”,离开的身影趔趄。
方休没有走远,走到宅子后的池塘边停下。这里刚巧可以看到前庭的人员往来,不至于让她们受险。
他对着结了薄冰的池水重重吐出一口气,懊恼自己刚才冲动,把她吓着了。或许人都是贪心的,得了一寸便望着一尺。她待他不过稍熟稔些,他就想着把一切揭开,不给转圜余地。
要知道,是他的背水一战,也是他的一败涂地。
“大公子。”身后传来心心念念的声音,方休还以为是自己臆想太甚,欲掬一捧冰水让自己冷静冷静。岑皎见他一言不发就要扎进水里,忙上前阻止:“大公子!”
手臂上的柔软触感是真实的,方休怔住,反应过来她不是自己的臆想,猛地抬头,额前湿漉漉碎发落下一滴冰水,滴在她手上。
方休:“抱歉...”岑皎噗嗤一笑:“无事...原来大公子,嗯,喜好冰嬉?”
她偶尔也会这样促狭,但方休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很喜欢看她掩唇却掩不住笑的神态。
他随意坐在地上,岑皎也不想俯视着和他聊天,于是也提起裙摆坐下。
冬日里的田野没有那么生机勃勃,连杂草都半青不黄,人坐着只会沾上尘土沙砾。方休便解下外袍铺在地上,示意她坐在上面。
岑皎小声道谢,却如坐针毡。她不敢像他那样双腿平放着,唯恐自己裙摆不干净污了他的外袍,可曲膝而坐又难免身形不稳,只好双手撑地,揪着他的衣料,吐息间都是他的气息。
...好奇怪。
她侧过脸假装看天,悄悄红了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出来,以方休的身手当然不可能有危险。她只是平白觉得,他一个人离开的模样太孤单了。
可能世上的孤独落魄都是相同的吧。于是她也感同身受了。
方休从来不是健谈的人,岑皎怀揣心事无意开口,一时两人间只有静谧的风在吹。
雪霁天晴,远山白上,天光悠悠。
“...大公子,我冒昧问一句,你那位故人,为何不愿再见你?”她转过头,问。
方休望着她的眼睛,没有在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有坦荡,坦荡的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直接看到她的心。
他顿了顿,才道:“许是...忘了吧。”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忘了他。
“忘了?”岑皎诧异,“你和那位故人...来往不多吗?”
方休点头又摇头:“从前来往频繁,之后我远赴边疆,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岑皎掐指一算,皱眉:“可你离开也才三年啊...要如何案牍劳形、贵人多忘事,才会把你遗忘。”
她为方休打抱不平,方休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古怪。她以为自己话说得太重,改口:“或许只是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又或许已经不在京中,路途遥远,这才无法与你相见。总之...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不便与你相认。”
“是么。”方休注视着她,眸中是她无法理解的浓厚情绪,如楼上铺天黑云,虽未至翻墨,但山雨欲来的风声已经猎猎作响。
心头一颤,她慌忙道:“或许、是的。”
“好。那我等她没了难处,再与我相认。”他分明说的是某人,眸光却一寸不移地盯着岑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