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叹了口气。
她靠近任宣和的那边肩膀忽而被人敲了两下,用指骨,仿佛叩门一样。
“裙子很漂亮,湿了不划算。”
深意就是,过来吧,别赌气了。
柔嘉顺着台阶就下了,一路和他肩靠着肩。本以为要走进地铁站,然而任宣和脚步一转,却往南边的停车场走。
车门解锁声音响起,她这才知道,任宣和是开车来接她的。
送佛送到西,任宣和撑着伞帮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柔嘉愣愣坐进去。
她没看清车标,可是车内装饰,还有她靠着的座椅,怎么看都不是平常人家用得起的。
至少舅舅的车子空间狭窄多了,内饰也朴素了不止一点点。
柔嘉迷茫地眨眨眼睛。
任宣和随手把伞扔到后座脚垫,起步落锁,问她:“想什么呢?走神走到苏州了?”
柔嘉转头看他,低低说了句,你猜得到。
任宣和一笑,柔嘉忽然领会到什么。
他的随意、松弛、自然,都不是平白养起来的。不过是有人张狂得荒唐,有人散漫到温和。
“不用太在意这些,我也就是图个方便。要是没车,今天来接你得绕多少路?”
柔嘉又是沉默。
车子开出医院大门外,离学校不远,四五公里路,至多一刻钟。
她不会找话题,却很擅长发散,有些蠢话憋在心里,自问自答过一回,就懒得再说出口。
所以她再开口的时候,思维太过跳跃,任宣和都微怔,眨了两下眼睛。
她第一次叫他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柔嘉这个人天生惹人怜,他竟觉得她语气近乎哀婉。
“任宣和,我家里很普通。”
正遇上红灯,车子缓缓停下。是个大路口,足足有六十秒时间。
任宣和转过头看她,沈柔嘉脑袋低垂,侧脸线条清丽,她活像词赋里描绘的江南姑娘,穿一身水绿色的裙子,像西湖六月无穷碧色荷叶。
他见她第一面,就挺想带她去烟雨画舫,让她穿垂到脚的长裙子,然后教她点茶。
任宣和这方面底蕴不足,吟不出半句诗词形容她,最后只能找了个怪里怪气的词套到她头上。
他觉得沈柔嘉身上,有一种凄美的氛围。
整个人就像上海的回南天,太潮湿,就容易引忧愁。
所以他听见沈柔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也不觉得惊讶。
多思多虑,难怪脆弱易折。
任宣和按开中央扶手箱,抓了几颗糖递给她,沈柔嘉懵懂抬头,他慵然笑着,破天荒愿意哄哄人。
“小师妹,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
话说出口,他自己笑意先是一凝。
沈柔嘉也不知道看见没有,她只是一偏头,说了句,绿灯要亮了。
车子再次起步,柔嘉再没说什么。
她从来没抱这些希望,也不愿意涉足那些人的圈子。顾言歌家里算得上很有势力,但底下的蛀虫,她也和她抱怨过。
人贵有自知之明,柔嘉自觉攀不上高枝,一旦跳进去了,大概只有被折损的命。
任宣和送她到校门口,车子靠边停下,柔嘉囫囵说了句谢谢,但车门却依然落锁。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扯掉巧克力金箔外衣。
然后递到柔嘉面前。
柔嘉没接。
任宣和不多强求,很快收了回去。
他按下解锁键,从手边拿了顶新伞递给她。
“沈柔嘉。”
关车门的时候,任宣和忽然叫住她。
他降下副驾驶车窗,雨水泼进去,打湿高贵座椅,他浑然不在意,只是凝视她。
“书我给你送过来,等雨停了。”
柔嘉点点头,“谢谢你。”
没必要什么都别扭,她也不喜欢尴尬。
“走了。”
本可以就此转身,她偏多余道一句别。
任宣和声音又响起来,不高不低,正好够她听见。
“那句话不是我发的。”
柔嘉顿住脚步,握着背包带的手更加用力,血管甚至微微突起。
她当然知道是哪一句。
轻浮浪荡,近乎传谣一样的调侃。
不是他发的,果然不是。柔嘉想,他到底没有那么俗套。
水绿色背影在雨幕里凝成一条线,任宣和目送她走进校门,雨刮器来回转动,抵不住越发猛烈雨势,他眼前仍旧模糊一片。
好姑娘,铁石心肠。
想他清高二十年,头一回低眉尝一口缱绻,结果送到嘴里的是结了霜的茶,冻得骨缝发凉。
他打灯离开,时间跳过十二点,陈老头的课已经结束,有人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