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走开,城主还未婚配,哪来夫人?”营帐外,士兵拿着长枪驱赶。
棠溪颜剩最后一口气,从白雪皑皑中爬起,身后长枪一推,身子又跌落下去,小脸埋进冰雪里,冷得刺骨。
戴盔头的粗壮士兵朝她身上啐了口沫,“你是城主夫人,我还是城主军师呢,信吗?”
另一个面目和善的士兵摇头,“算了,快死的人,也是可怜人。”朝远处的营帐招了招手,叫收尸队的人过来。
棠溪颜紧紧抓住地里的积雪,想爬起来,身子僵硬发冷,爬不动。
冷!棠溪颜最后的一缕意识散去。
收尸队的士兵过来,将她抬去扔在死人堆里。高个子的士兵说:“身子还热乎。”
矮个子的士兵目光空洞,透着哀伤,指不定那天自己也这样没了,刚断气就被扔掉,说:“可惜是死了,再这样死下去,我们邑天城不打仗也完了……”
话不及说完,劲风拂面吹来,矮个子士兵的盔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下,震得耳目眩晕。
阴天雪地,霍然如闭月遮星,黑云压城,从后山方向,疾风呼啸过眸前,似是又一场大雪漫天。
地上积雪被一层一层揭起,轻如云烟袅袅,却重如铁菱飞卷,散乱纷纷,没个方向地四处飞扑,刺得人们睁不开眼。
死人堆里少具尸体,完全没有人注意,此时的士兵和灾民自顾不暇,士兵往垣墙内的营帐里躲,被管制在营帐外感染了瘟疫的灾民,只能往垣墙外的草堆子里躲。
这场瘟疫从两年前一夜间爆发便扼制不尽,尤其春醒、秋枯、冬寒三个时节,因瘟疫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尸体堆成山,雪落成冢,全是硬邦邦的,要到夜黑时分,收尸队的人统一运到山外集体焚烧坑埋,烧不化的凭财狼野豹美食。
不过,幸而她的身体尚有一丝余温。
男子白袍映照,飞纵掠过,从尸堆中抱走棠溪颜,飞身踏过茫茫雪颠,无息也无痕,长身玉立,落在背峰山下,身上的雪狐裘严然不动,暖暖地护着怀中人。
白色的雪,白色的狐裘,仿若世间无一粒尘染,将一面瘦小的脸映照得纯洁无暇,宛如天山之颠倨傲风霜盛开的雪莲,柔美清秀,正映男子一般玉质金相。
凝眸深处是温情,偏散着阴鸷之气,男子抬指探向棠溪颜鼻息,没有呼吸,又探向棠溪颜的颈脉,还是没有气息。
盘腿打坐,男子掌中真气行云流转推送出去,源源不断输入棠溪颜体内。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依旧不见棠溪颜有醒来的迹象。
她眉毛上的雪渐渐凝成霜。
男子强行运转功力将真气灌入棠溪颜体内,势必要护住将硬之躯的一丝温度,闷哼一声,男子猝然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白雪妆映的玉树外,身影踏雪而来,傅九方行跪在男子身前,“公子,棠溪姑娘、她死了。”
傅九方咬紧牙,很不想说出这个事实,可更不想看着公子不顾惜他自己身子。
男子闷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傅方九伸手去扶,男子伸臂挡开,五指成拳,拇指重重抹去嘴角上的血,撑着薄弱之躯站起,迎着寒风飞雪,凉凉踽踽,停在山崖前,眺望向眼前白茫茫的天地。
远观流水近观山,男子选了块在山石下的风水宝地,徒手运掌平地凿出坟穴,将棠溪颜放进去,闷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公子,公子……”
好痒,鼻吼进东西了?
夏语心有意识的时候闷闷地打了个喷嚏,身上的泥土被震动松离。
是哪里?感觉身体似被千斤压着,夏语心睁不开眼,意识混沌,凭身体堆积的千斤担,还有浓重的泥土味,是那种长年深埋在地下不见光的泥土味,带着潮湿,透着阴冷。
是哪里?
夏语心意识里想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用了力气也没有甩动,头很晕,很沉,动不了。
凭身体上积压的重力,应该只有两条小腿和半个脑袋在外面,还有身上的泥土味,夏语心肯定是被埋了,可是不对,身体还在,死了要火化,难道……没有死?
夏语心意识里想翻个身,但翻不动,身子酸软无力,可还是随着意识动了动。
努力呼吸一口气,意识有了些清醒,埋在泥巴下的手动了,她在拧自己大腿,疼,只是这种痛感不明显,身体被冻僵,一拧就麻舒舒的。
确定没有死,夏语心翻了个身,第一次没有翻成功,第二……第三次,到第四次,她从坟穴里爬起,微微睁开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刚刚经过漫长的黑暗走来,亮得十分刺眼,沉重的眼皮又无力落下,伸手抓了抓,手里摸到的全是冰冷刺骨的东西,水?
不是!十指连心,寸寸冷进心头,意识好似又清醒一点。
是雪!忻城下雪了,忻城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厚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