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个冬日。
他走出了深洞，走过了魔域，途径了各色的城。
有一座是华美的颓艳，城主是个在纺纱的女人，向天空投出金色的纺锤，牵出的丝线把飞鸟驱散。
有一座是清淡的平凡，城主是个在下棋的男人，向河水倾下玉色的棋盘，纷落的圆子把浪花砸出。
有一座是明朗的纯洁，城主是个在哼歌的小孩，向他挥手打了声招呼，说你的行程是朝着哪边？
他其实也不知道，把深洞搅得一团糟，只觉得想去外面。
深洞外是魔域，魔域外是沙漠，沙漠再一直往前，渐渐跻身于人流，他忽然听到人声，衍天道宗在招收弟子。
他停步，停在了绝尘梯下，觉得自己该登顶，就踏了上去。
虚构的命运在那一刻成形。
寒静梧成为了衍天道宗的外门弟子。
过去刹那间模糊不清，是个春日，展现出新生的起始，此后在他的认知里，他本就应如此度日，作为不知来历的魔婴，辗转过皇宫和深洞之后，隐瞒一切步入了茅草屋中，忘却了那些怪异的本领，专心当时时被找茬的废物，吃完了苦头才暗中报复。有时他也疑惑，为什么他像在故意为之，好像他就应当如此作为，才能沿着路见到什么一样，但丝丝违和很快又会淡去。
直到两年后，又一场春，一个春风微冷的早晨，他见到在春天中到来的人。
那份刻意的禁锢感开始松动了。
茅草屋外，沾血鞭下，他计算着鞭数，阖目画着等式，想着如何暗算回去，皮肉伤而已，三不管的规矩摆着，明里对他不利，暗里也对他们不利，他总会遇到这些事，一回又一回，程式遵守规则似的厌倦，厌倦下是淡淡的抽离感，就像隔着透明的屏障，等着重复戏幕后的新章，索性边遵守边记着仇，钻空子般事后算账，不然明明他可以，可以怎样？
不怎样吧，寒静梧消隐了这丝异样，消隐后又将淡忘，他只能不去想，才好一丝丝埋藏，埋入貌似活人的体温下，埋入意识难以抵达的深处，那里仿佛有一座冰窖，寒气依旧隐隐，而只要暂且不理，也只是暂放，暂留到以后，便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呼吸，有心跳。他是个杂灵根的外门弟子，有一本姑且能用的无名书，似乎还曾有些不可说的经历，但现下不过是个要变强的修者，消受着日复一日的麻烦，仅此而已。
可就在那一天，那种时候，还是被找麻烦，还是似被欺凌，他已重复过太多太多遍，好像是不胜其烦的铺垫，又像为了向谁呈现的演练，后来的后来他才推测出这点。
但先不用谈后来，只看那一次，终于到了那一次，他数着鞭子，却又不数了，蓦然抬眼，清楚的绿裳映入，清楚的脸，不认识的人，在对方看到他之前，他是先看到了她的，来自意识深处的直觉，驱使他看了过去，那座冰窖在瓦解，有什么声音在雀跃，他听不出来，过后竟忘了，但那个瞬间，那个瞬间，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那是在说——
“我等到了。”
寒静梧倾吐出了心音。
隔着时空与一个个自己重影。
“什么？”
牢笼外紧蹙的眉头下望来一双眼，来自他费尽了心机才等来的女孩。
“没什么啊。”寒静梧轻轻眨合了眼，“想清楚了一点事。”
“试验品的事吗？”秋柚完全摸不准突然的走向，说出了仙真尊者问过的话，但她显然更不明白内情，“那是怎么一回事？你看起来知道，那个尊者也像知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会。”
她闭口收住了话。
说什么呢，她怎么会有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吗，可是也猜过他在入宗前有复杂的经历，这些本来就难靠所谓的剧本通晓全，就像一本真正的小说里，主角出场了，主角和谁相遇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嘛，那之前又能有点什么，详略不一带过罢了，不必是多加探究的范畴，是么？
剧情发展变动她没恐慌，得知前世的因果她没恐慌，但在寒静梧本身的过往找来时，简直和她所知的人设相违背时，像要确切重塑她对他的认知时，且非尚能等待验证的猜测，她是有点慌了。
因为是不被记录的时间线吧。
寒静梧也在猜测，用他的思路猜他，推想他做了什么，在心里如此回答她。
但总归想触碰的目的已到达眼前，没有不高枕无忧聊表庆贺的道理。
“是我去宗门前的事。”寒静梧选了最寻常的开头，寻常的理所当然，与人相逢后谈起往事，成为他和她的开始，就应当是如此，他向她娓娓道来，“或许是炼魂入剑前我还做过什么的缘故，如今的我降临的初时似与魔物无异。那一天，就当做是出生的那天，我好像是从雪里爬出来，意识如新想不出我是谁，就被皇宫的玄甲禁卫捆去。他们把我叫做魔婴，彼时在和秘教合作，无何记忆的我就被关入禁闭室，用来研究如何将人与魔物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