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本子吗?”
容疑云问。
他穿过霞似的纱,一帘灯火一帘影,帘下铁链接连隐现,沿着深殿的墙根盘桓,叮当吊在尽头的露台。
这儿赫然位于上层,高如毗邻夜空星辰,随着铁链的下坠,空出一大截,相隔的露台是长方构造,凌空了三色的石玉,黄,绿,蓝,荧光般的明度,幽幽浮浮,映衬着底下水银的广场,广场起了大雾,银朱的宫楼向雾里投光,水汽里绯红弥漫,仿佛尸体有了血色流淌。
女人的唇抿下杯中的血。
她倚着露台嶙峋的石栏,一袭朱砂色的华丽长袍,亭亭如印,艳光四射,盖过背后荧荧的玉色。栏杆的玉色来回渐变,蓝如青,绿如松,黄如香,黛色碎发下的芳姿也像一片秋日的香,枯岩上的松针绿得坚硬而深邃,凉雨后的天空蓝得澄澈而旷远,凛冽杀气回荡丰饶之间,声色璀璨,不断摧残,一如那张明艳得不可方物,却在暗潜凋零生机的脸,脸孔上高傲的赤瞳扫来视线时,满满是不加掩饰的慵懒沧桑。
容疑云瞬变身形,留下道道残影,转眼正立跟前,怀里抱堆玉简,从从容容,不紧不慢,笑意和煦地打招呼,顶着一张娃娃脸,像个爽朗的少年,简单迎上这般视线。
“肯定有吧。”他接着自己的问话说,那句平淡的问话是传音,早先一步遥遥呈现人前,留待现在不假思索自答,“软烟罗城最多纠葛乐事。”
“见血的事也多。”女人随手向外倾斜金杯,滚出一滴鲜赤的酒液,被服侍的男仆用琉璃盘接住,旋即那只金杯松开丢下,漂亮的男仆神色恭从,取出新的琉璃盘叠放承载,稳稳扎扎一声清响后,水红长衣又融回阴影里,血水般无声无息,从头到尾不带分毫打扰。另一名伺候的男仆复而出现,面容同样美丽姣好,举起的琉璃盘里是新的金壶,还有为主人和客人准备的两只金杯,全程不过一两息功夫,女人上句话方落已能空手邀请,“尝尝吗?”
“那太没意思了。”容疑云提不起劲地撇嘴,眼都不带看地向旁挥手,女人便不作声轻点下颌,男仆于是带着酒具消失,夜风吹拂了空荡的高台,只听到少年模样的尊者抱怨,“魔域到处都能打上交道。”
“你自个儿找去。”女人开始嫌烦了,“前段日子不才去了扶风城,那里的事还不够你八卦吗?”
“是因为梦魇位格看了圈热闹,况且皮里山身在无常道,同受道法吸引涉足其中,想想就更热闹,结果还是被天命变数拦住了。”容疑云颇为可惜地啧叹,眼眸却跳跃新奇的光芒,“我与其中的小姑娘见过面,一陵所言的转机看来当真。”
“那小子关在雨过天青的十八狱。”女人瞟向北边浮开的青蓝,“布置旁的事倒挺有闲情。”
“冰牢克不住他灾殃般的火,但天气转凉,冷了,时候也够了,他毕竟是个会怕冷的孩子。”容疑云把玉简举在眼前,单眼睁单眼闭,当作望远镜瞭望似的,也朝那边望,造型格外不靠谱。望过后,放下玉简,他的眼神却骤然一变,说不出的锋芒锐利,仿佛一只舔爪的老虎,“潇潇,无朽让我转告,让你放他出来,去无念剑冢。”
“哪里冷了。”女人舒展了回懒腰,点头把事情应下,凭空化血为扇,扇出燥郁的腥味,“我倒觉得天一直热。”
“热得心烦。”
宁潇潇,潇潇尊者,她把血扇抵在下颌,垂眸如塑像。血色散去,她的手间只余一缕白烟,还有白烟里剔透的冰,冰里冻着一枚绿芽,只是如此,别无其它。可她落上去的眼神却很复杂,埋怨,迁怒,哀伤,绝望,愤恨,汇聚出不可理解的温柔,带着近乎缱绻的想念,好像那是捧了千万年的珍宝。
…
“依城主传讯。”侍卫解掉牢门的铁链,三色的魔光流动,封印在每块椭圆构件上,哗啦一声,冰层间的牢门终被推开,“你可以走了。”
冰雕似的人像微动。
侍卫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真奇怪,雨过青天本就冰封如冬,千尺深的冰牢更是酷冷,冰牢下据说还有极寒之地,关押不知何等的存在。那倒不是侍卫能关心的,他只负责混好自己的工作,成天揣着特制的暖石,巡视两圈,放人关人,只要不去往高危区,不待得太久,怎么说也习惯能受得住。
可从那个囚犯的身上荡开一层透明的黑,黑里透着冰晶似的紫,层层漫卷层层覆盖,牢狱的冰竟然化成温热的水,很快成为淹没过他脚底的小河。
怎么会,这是不化之冰,由魔死侍所造,况且囚犯们被送进来前,都下了禁锢作凡人般的咒印,动用不得魔气与灵气。而这片火,直到冰化之时,他才意识到那是火,却让他感到那阵彻骨的寒意,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糟了!
陡升的冰墙阻挡了火势,或者说,火势在刚靠近时主动收住,冰墙只隔开比冰更低的温度。
“你可以走了。”
有人在他背后说话。
侍卫惊魂未定侧贴上廊墙,所见之处尽是空白,他循着声音放低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