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开口:“姑娘恐怕不知,陛下对反贼一事深恶痛绝,若知道你用他赏赐的免死金牌保下逆党,恐怕会不高兴。”
听到提及皇帝,田簌和长睫轻颤,似振翅的蝴蝶惊飞,嘴却还硬着:“春钿真的不是反贼。”
江岐颔首:“是,她不是反贼,我相信。”
“你……你真的相信?那你还……”
“但你这婢女确实购买了反书,这行径等同谋反。不过……”江岐顿住,小姑娘的眸子也跟着一亮。
“不过你是要入宫的,你的人,刑部不会为难,我也会吩咐下面的人就让她走个过场。”
“当真是走个过场?”
江岐不改笑容:“你难道不信我?”
小姑娘肩膀耷拉下来,把手放下,眼泪涟涟解释:“我、我没有不信你,我信你的,自然是信你的。”
身为帝王,江岐的生活充满了尔虞我诈,他若像田簌和这样,恐怕活不到走出冷宫。
所以,他要帮她捏碎这份天真,让她有本事在宫廷里活得更久些。
这也是他给她的第二课:不要随意相信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这份信任破裂的时候,她可会哭得更厉害一些?他竟然恶劣地想要看看。
他睨过去,少女眼中的黑白泾渭分明,可惜,世事不会如此非黑即白。
田簌和拉住春钿的手,还未说话,便听春钿哭着说:“姑娘,你别担心奴婢,奴婢也相信小山子公公,你等奴婢出来继续伺候你。”
田簌和抹去泪水,哽咽得不行:“春钿姐姐,我会乖乖等你。”
官差见此上前把人扣下,走时向小山子抱拳:“多谢公公。”
田簌和追出去,一直追到出大门。
直到她听见春钿喊:“外面冷,姑娘快回去。”
春钿被带走了,围观之人很多。
田簌和推开人群往回跑。
还好小山子没走,孤身站在院中,穿着如此单薄竟也不怕冻着。
她气喘吁吁站定在他面前,“小山子,春钿有劳你照顾了,我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吗?”
江岐偏头,“报答?”
忽地,他笑了,这姑娘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等等,也不是没有。”
“嗯?请讲。”
这么说来,江岐确实有一桩烦心事……
大鸿恩寺的晋榧快死了,这件事他秘而不宣,暗中寻来一些花匠来问,均言无法救活。
罢了,反正她也不可能救活,她在江岐这里的作用就是种出能安眠的花草,可这件事他是不会告诉她的,以免宫里又多一个得寸进尺的萧静宜。
江岐掸掸袖子,哂笑:“那你试试吧,等你入宫就知晓了。”
“啊入宫?”提到入宫,田簌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院中走来走去。
江岐的笑意一点点退去,眸中黑云压城,长睫轻轻一盖遮住情绪。他听见自己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想进宫?”
“哎。”
经过这些时日,田簌和对他甚为相熟,一双眸子盈满信任。
“小山子,我同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皇帝,其实我真的不想进宫。”
“哦?你也害怕陛下?”江岐抬眸,少女的脖子纤细如白天鹅,自己单手就可以握住,用力一折必断。
“怕,怎么不怕?我自从知道要进宫,不知道做了多少噩梦,其实我还想过逃跑……”
随着她的话,江岐的目光越发阴冷……
“你可知,你若逃跑便是死?”
田簌和又叹了一口气,“是啊,比起进宫让我一个人死,我更怕娘亲、春钿、凤姑,还有那些我讨厌的,不认识的人跟着我一起死。”
“我怕的东西太多了,只能两害取其轻。我想了想,只要我安分守己,少说话,少出门,也不一定要死。而且,宫里吃得好,穿得好,我再也不愁会饿死在山……不是,总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你说对不对?”
田簌和悄悄吐舌头,好险,差点就说露馅了,但愿小山子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漏洞。
江岐默默打量田簌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依然坦荡澄澈,没有一丝怨怼。
他生来擅于识人观色,后宫中人,或如萧静宜一类汲汲营营对他有所谋,或如陈昭仪一类被迫进宫有所怨。
她不同,是个擅于原谅世人,自我宽慰的傻子。
这样没有心眼的人进宫,要么死得默默无闻,要么成长得比谁都厉害,没有第三种可能。
除非,有人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