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第三日便杀了个回马枪,驾车离了山外的镇子,随着众人的车马向那群山之中进发。
姜去寒的爱驹早已被伪装成一匹普通的好马、套上了马车。这是一些暗门的忠仆做的,姜去寒冒着危险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而他本人扶着肚子坐在昏暗的车厢里,眼里露出了倦容。
“——我问你,你豁得出去吗?”前日,潇湘盯着他哭红的眼睛,严肃地询问。
姜去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潇湘给他稍稍修饰了一下面容,便找出江雪寒的旧斗篷给他披上,带他出了门。
江湖上总有些女眷男装出行,倒也不稀奇。以姜去寒稍微长开了一点的身段,强行女装只能适得其反。二人来到一家布庄,潇湘进门就道:“要最便宜的白麻布,白事用的那种。”
“客官做什么去?”老板惊疑道。
“我们啊……”潇湘抬头看了一眼眼睛依旧发红的姜姑娘,道,“吊孝。”
老板闻言吃了一惊,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们和暗门有亲戚?!”
潇湘一脸卧槽,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急忙按照原定剧情辩解道:“不,是我们家少爷上个月被暗门捉了,怕是已经凶多吉少。我和少夫人多方打听,知道暗门被打下来了,才敢来找少爷。”
她悄悄瞄了一眼姜去寒,姜去寒的脸色有点微妙,却也跟着点了点头。
“哦,是来找尸骨的。这几天是有几个。”老板吁了口气,这才给她们裁了布。二人又去别的店采买了一些物资,回到客栈收拾一番,把用不着的东西装进了乾坤袋里。
再出现时,姜去寒就是个一身缟素、微微挺着孕肚的美貌少妇了。
——别说,他一身缟素、格外安静的模样还挺有看头。至少比穿死字袍的时候好看多了。潇湘恶趣味地想。
她把姜去寒扶进车厢,拉好帘子。自己坐在车前,拿好了鞭子,大声道:“走了,少夫人!”既是提醒姜去寒谨注意言行,也是给有心人听。
鞭子一甩,二人即刻出发。
姜去寒感觉很难受,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束缚住了。好在是冬天,为了修饰身形,只肚子上用皮革绷了一层,实实地压住里面的填料。潇湘做得很小心,不让它因过轻而显得假,也不让它过重,使得姜去寒行动不便。然而,尽管只有这一点简练的伪饰,赘在他纤细的身体上,也像一个沉重的异物。
但他强忍着,什么都没说。
马车默默前进,在雪水的泥泞中摇摇晃晃,就像上次一样。潇湘微微有点瞌睡,错觉中,身后的车厢里不是姜去寒,而是江雪寒。一恍惚,就像隔了整个世界,一切还没来得及结束,已被拉到了下一次的开始。
只是这次江心月不会突然杀出来了。
因为江雪寒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像明月,像雪山,像世间一切纯洁无垢的意象,有着让江心月不惜一切去摧毁的意义。
而姜去寒又是如此恶劣,他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了在世间最浊重的泥淖中挣扎。在江心月看来,他不配。
姜去寒在姜门主面前扮过一次怀孕,就不怕在众人眼前扮第二次。十几岁的少妇容颜秀美、纤纤弱质,身服重孝,又挺着沉重的肚子上山,任谁见了都不免怜惜叹惋,猜测倘若“她”的夫君还在,两人该是何等良伴。
各大门派来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有的去牢中认尸,有的急着转去安置幸存者的地方找人,无暇顾及两个女孩。这正好给了他们自由行动的空档。姜去寒对暗门熟得不能再熟,二人先装作去各个牢房看了一圈各种受过酷刑的尸体。那一夜,牢房被烧毁了大半,里面横七竖八,已经有好心的门派拿来白布盖上了他们的脸。潇湘感觉有点惊悚,不由自主地往姜去寒身边靠,倒是姜去寒向前两步挡住她的视线,低声道:“怕就不要看。”
废墟上被清出了几条主要的道路,他们跟在人群中,游荡在残垣断壁之间。
他们去了崖边,在那里看了崖下的幽火,听够了众人对暗门的谴责和诅咒。姜去寒格外沉默,任由潇湘扶着,挺着肚子慢慢地走。明明是往昔常来的地方,此刻却变得陌生,就连他自己,也作了异于往昔的装扮。
他极少感情用事,但谁面临这种局面的时候,能没有一点情绪呢?
但他不敢哭。他心里清楚这些人对暗门的憎恨,若是被发现了端倪,别说是他,连小姬也会被当作暗门的帮凶而受到牵连。
他们沿着瓦砾的小路,向着姜去寒最不敢去、却不得不去的地方慢慢走去。
来到一个岔路口,潇湘忽然停下脚步,道:“我饿了。”
姜去寒不知为何,忽然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道:“好,我们去桥那边喝碗汤吧。”
人一多,就有生意。石桥对面的市集,早已有人摆起了摊位。桥头上支着两三口大锅,正煮着汤。卖价比外面贵一些,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算物有所值。
半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