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正好,苍蓝的天空下延宕着秋雪覆盖的山峦,晴光中积雪明澈,千羽裹着大氅坐在雁声阁廊下,点着火盆喝着酒赏雪,却见秦恪自屋中走出,一只雪白的海东青从他手上展翅远去,秦恪目送时,脸上竟有一种从未见过和温柔神色。
然后秦恪看到她,笑着走过来:“好兴致。”
千羽递给他一杯酒:“可惜大师兄去了书店,否则可以叫上他一起痛饮。”
“你啊,”秦恪摇头:“上山不过一月,别的未见进步,酒量倒是长进不少。”
千羽小口喝着米酒:“大师兄也不让我练武,不喝酒还能干什么呢?”说着,她突然狡黠一笑:“不如你陪我去无音阁探探?”
秦恪大笑:“我这颗脑袋留着还有用处。”
千羽扁扁嘴:“那还是算了,——不器呢?”
秦恪摊手:“还能在哪儿?”
两人对视,一起笑了起来。欧阳不器伤势已好了大半,自称要学琴,天天跟着茗茗,千羽和秦恪自然少不了嘲笑,然而欧阳不器决心如铁毫不动摇,依然每日铁打地跟在茗茗身后转悠。
“那只海东青是你养的?”
秦恪点点头:“它叫飞凌,是一位老人家送我的,我每个月都会给他送信讲讲我的近况。”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不器已基本痊愈,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下个月我们也要回落锦了。”
千羽一愣,离别比自己想象中来得更早,但似乎也在预料之中——总有宴席散去的那天。秋风似乎凉了一些,她点点头,喝着酒,没有再说什么。
秦恪望着她,片刻,说道:“夏天我会来七徊山避暑。”
千羽一笑:“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
秦恪点头:“一定!”
金色的风吹过长廊,积雪的山谷中偶有鸟鸣,一切都显得空荡而寂静,两人默默对坐着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欧阳不器气喘吁吁地从山道跑上来:“千羽!千羽!”
他指着对面的无音阁,上气不接下气:“剑圣!剑圣出关了!”
千羽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是我说的。”身后茗茗叉腰:“她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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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无音阁,千羽才发现这里的景致比想象中更加壮阔,群山在脚下蓝烟中如浪涛般远去,远处雾江探出一线银炼绕在澜山尽头,举目穷尽处,甚至能看到鹿泉港往来如帜的小小船帆。
千羽不禁感叹:住在这种地方,酒肉穿肠实在太过粗俗,看来剑圣只能喝露水过活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这般神仙景色。
“茗姐姐,见师尊有什么要注意的?”
茗茗蹙眉:“她成天上赶着收徒弟,见你开心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可注意的?”
千羽扶额——她忘了这位姐姐是剑圣求着入门的。
茗茗仰首拍拍她:“别胡思乱想了——进去吧。”说着,开了门,将她轻轻推了进去。
无音阁比千羽想象的还大,里面也全然不是她以为的古朴雪窟,屋内陈设精致素雅,地上铺着厚厚的乳白色羊毛地毯,她顺着一层又一层淡金的薄纱帘幕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想师尊大人的生活着实不赖,直至走到最里间,面前豁然开朗,那是一个高约两丈,长宽十来丈的巨大内室,里面引了地下热泉建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水池,池内还有许多一指长的红色小鱼儿四处游走,四周林木葳蕤,温暖如春。
千羽环顾不见人影,觉得实在太热,便脱下大氅放置一边,心想师尊的生活何止不赖,简直赛神仙,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大池子朗声道“夏千羽见过师尊。”
身后一声轻笑,懒洋洋地:“转身,我在这儿。”
千羽转身。
一袭红衣的女子披着墨玉般的秀发席地而坐,左手肘搭在膝盖上,两指夹着酒壶嘴儿,一手捏了面前荷叶包着的蟹黄花生,漫不经心往水里丢,引得鱼儿竞相来食。
剑圣白迦。
她麦金肤色,长眉入鬓,五官清艳却不失英气,灼如星辰的双目带着一丝戏虐的笑意扫过千羽全身,声音恰似夏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你就是丘剑给我收的小徒弟?”
千羽一时间被这容光所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想起正事,赶忙行上大礼:“夏千羽见过师尊!”
剑圣并未叫她起来,等了片刻,千羽忍不住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白迦仍是漫不经心地丢着花生喂鱼,并不看她。
突然,白迦问道:“你真的姓夏?”
问这句话时,白迦是笑着的,眼中却有一丝微芒。
千羽如雷轰顶,明白剑圣早已一眼将她看穿,她怔在原地,多年的回忆如海啸般袭来,快乐的,愤恨的,痛彻心扉的,令她几乎溺毙。
耳畔响起衣衫摩擦的簌簌声,白迦走到亭中洒然入座:“七徊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