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涵转道渭水,巡查河堤。
这日路过燮洋,在郊外人之罕至之处埋锅造饭。身旁亲随两人,乃日常随身伺候的。一名孙曦,一名吴阳。二人围篝火烤鱼,主帅则远在树荫处闷闷不乐,只听他二人小声嘀咕。
孙曦道:“都好几天了,你说这又是为何?平白无故的,雨季还没到,着急去渭水作何。”
吴阳拿烤鱼的手一抖,往孙曦身上靠去,“你懂个什么,藩帅自有藩帅的考量,我们跟着就是。别瞎打听。”
孙曦:“为何?藩帅的难处便是我们的难处。你那夜不是没瞧见,藩帅从帐内出来,脸黑的呢~!吓人得紧。也不知怎样。不过啊,都是莲蓬姑娘惹的祸事。”
此言一出,孙曦觉得后背冰凉,料想是李涵在瞧他。他不敢回头,只是眼神示意,让吴阳往后看上一眼。
吴阳也不过是小兵一个,哪里敢跟赵司马一般,触李涵的霉头。频频摇头。
夜半人静,篝火劈啪作响。莹莹火光照耀不及之处,李涵半张脸落在暗夜中,有些骇人。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烤鱼在树杈上滋滋冒着热气,焦香袭来,也无人理会。
李涵起身走开,寻棵不高不低的树杈,一跃而上。躺在树杈上,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个精致的小匣子。这酒,是前一村落寻来的,这匣子么,是赵司马火急火燎送来的。
送到李涵手上,已有两三日。他知道约莫是个什么,犹豫许久没打开。
可,即便不打开,那夜的伤感,也在脑海久久不去。
他记得,那姑娘刚来范阳之时,即使不能入署衙,也要等在廊下,送芙蓉羹。痴痴看上几眼,才作罢。而后入了正房伺候,更衣沐浴,送甜汤,说情话,不曾断过。
她说过,藩帅,可要奴婢伺候更衣?
藩帅是世间最伟岸的男子。
奴婢恋慕藩帅,不曾有假。
再后来,在情人谷,她更是为救自己,中了一箭。
如此这般情谊,难不成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若是从前的李涵,自然能断定这不是假的。他识人多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小奴婢给骗了去。她的羹汤,她的情话,自然是真的,全是真的。
可,那夜……
月色朦胧,晦暗不明,她眼角的泪珠,滑落枕畔,似光洁玉璧,晃动在人心上。她偏头不看他,嘴角紧闭,额头带汗,凌乱发丝耷拉四处,分外可怜。
惹人怜惜模样,落在李涵眼中,却生生瞧出忍耐、不愿。
在那一瞬,他突然觉得,她应当不是真心爱慕自己,应当不是真心心悦自己。
以往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十八州县在手的范阳节度使,不屑于对一个女子用强。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犯不着为难自己,也为难她人。
他劝慰自己,决定再不去想她,不再去念她。特意命人送信,将人送回范阳。倘若说还有什么途径,能让李涵更加忘却那夜,那便只能是天意了。
可惜,苍天从不遂人愿。
这些时日以来,那抹倩影始终挥之不去。想着她听到信儿,会作何想,会不会同他这般念着她。
李涵心中酸涩无比,仰头饮了口酒,犹豫开了匣子。果然,当中趟着个尤为精巧的册子。不知为何无名,李涵顺着本心,打开册子。
这一打开,李涵手上青筋暴起,另一手握不住酒壶,哐当落在草地。
孙曦、吴阳二人闻声,着急喊道:“藩帅!”
李涵恍若未闻,待二人再次出声,才应下,“无事!”
若是细听,他声音有些哆嗦,不似往日平静,一州藩帅风度荡然无存。
猛地,李涵反手闭上册子,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闭眼不去看它。精致烫金的册子,封页是一对男女,遥遥隔着山水亭相望。女子行个万福礼,男子长揖到地。山水相隔,阻不断绵绵深情。
这竟然是本坊间话本,专司男女之事。
这个……这,赵司马,真该送去万桥跟前,当个新兵研习军规。一个上了年岁的行军司马,居然送主帅这等玩意儿。
当真……当真……
不成体统!
夜风不止,摇晃树梢,耳畔沙沙声不断。李涵抬腿踩在树杈,让自己坐得稳当些。想扔了手中的匣子,动动手却没扔。如此来去几回,好些时辰过去,孙曦和吴阳已在快步送烤鱼来。
李涵佯装一点子异样也无,令人远去,只说自己无甚食欲。
孙曦二人守卫,静谧再次袭来,李涵感受着手中匣子的棱角,刺在手心,拗不过内心,他又一次翻开。
这次,缓缓睁眼,待许久之后,才稳住心神。其内所载,全是从前不曾听过的。原来,还有诸多花哨功夫。拢共不过十二页,李涵看得很慢。月色朦胧,不能视物,还是凭借他世间少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