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近末伏,可白日依旧冗长。二人走到苜蓿峰的时候,日头还耀着白光,亮得要闪瞎人的眼睛。
看样子,天一时半会儿还真黑不了。
他们还未走近那片青砖黛瓦的屋舍,远远地就看见老槐树下正闲卧着一人。
赵勉躺在一把上了年头、颜色有些发乌的竹椅之上,怡然自得地摇着蒲扇。那把蒲扇也是寒酸,包边的布条已经烂成毛絮状,勉强维持着扇子的形状。他右手边还放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摆了些茶水糕点,看着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
“赵师叔,你怎么在这啊?”溟回一见到吃的就两眼放光,但十几岁的人了总归还要点面子,
于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便是必不可少的了。
“这是苜蓿峰,我不在这还在哪儿啊。”赵勉一边好笑地应着他,一边揭开了茶壶盖。看样子是嫌茶水太热,想借着这点消暑的风,把水晾凉。
“我是说,您平时不是挺忙的嘛,我和沈玦之前来都见不着你。”
沈玦这才走近了,端端正正地朝赵勉行了个礼:“师叔好。”
赵勉“嗯”了一声,随即把盛着点心的盘子递了过去:“来,知木刚做的水晶糕,你们也尝尝。”
他还像以前一样,把沈玦当成那个刚捡回来的六岁小孩,只会拿吃的玩的哄人。山中的草木都一年一个样儿,更别说沈玦这个人了。可赵勉自从把他捡回来,就当成小猫小狗那么养,只管他是否吃饱穿暖,从不问他开不开心,有没有受欺负,以至于到今日他也不知道,沈玦一直都想做他的徒弟,想跟他在苜蓿峰生活。
可时间已然渐渐冲淡了沈玦心中的念想,六七岁时没有开口说出的话,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说出来反而多一个人为难。
“谢谢师叔。”沈玦乖顺地接过盘子,目光早已不自觉地飘向院子里头。
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溟回眼巴巴等了半天,既不见沈玦动一块糕点,又不见他把盘子递过来,就只看着他神情呆滞地托着盘子,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于是一把将盘子夺过来,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你们俩最近来得勤啊,我这山头上的苜蓿都被你们踩矮了几寸。”赵勉随口调侃了一句,又心急地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茶汤好像很烫,他只能吹着气浅浅地抿了一口。看这样子,好像这杯茶有多么价值连城似的,其实沈玦一眼就看出来,这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家茶,山脚下的农户家里就常备这种茶。大约胜在新鲜,才会让他如此宝贝。可若是放在他师父祝齐面前,定是不屑一顾的。
溟回几口糕点下肚,终于想起了自己来干嘛的了。刚想问赵勉陆鹤宁在哪,就看到眼前簌簌地往下掉树叶,他反应迅速,赶紧护住了自己的盘子。
赵勉也飞快地用袖子掩住了茶壶,并仰着头咋咋呼呼地朝树上喊道:“仔细着点,这茶可花了我三十文钱呢,你师父我不是什么富庶人家,这点钱还是从嘴里抠出来的!”
溟回和沈玦皆是一愣,同时往树上看去。
他们透过树叶的缝隙,依稀看到了两个翻飞的人影。一白一青,分明是灵章和陆鹤宁。
沈玦赶紧走出绿荫,站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来观察树上的那两个人。
陆鹤宁不知何时学会了凌空飞行,她脚下生风,正有条不紊地应接着灵章逼过来的剑招。她时而朝前奔走,时而向下穿梭,灵活得像一只林间的鸟。好像她本来就属于天空,天生就适合飞翔。
忽而她又迎着风飞奔了起来,那片青色的裙摆便立即展开成花瓣的形状,在云顶之下激荡地舞动着,有种说不出的清逸绝尘。
不过她显然是刚刚学会飞行,身旁没有威胁的时候,她在树顶便能如履平地,可当灵章的剑气压过来时,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地往下陷了几分。慌乱之中踩裂几根树枝,叶子便如同下雪一般纷纷扬扬地往下掉。
只是灵章多半也未使出全力,一旦见她脚步不稳就及时收回剑招。等到她有余力反击时,才会重新持剑,与其交战。
这两人年龄相仿,容貌相当,在苍穹与树顶之间激烈地交锋着,仿若一对天人。
本该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可沈玦却看得刺眼,仿佛他直视的不是人,而是那灼灼的天光——又很难忍着不看。他就这么拧着眉,苦大仇深地盯了那两个人许久。
直到陆鹤宁从树中间掉下来。
灵章脸色一变,果断地旋了旋手腕,用灵气护住了她。
她一开始是急速下坠,还手足无措地在半空划拉了几下,很快就被一股力量托住,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再看灵章,他翩翩然如同飞絮落尘,气定神闲地朝着这边走来。
陆鹤宁忍不住叹了口气,掉头就走,郁闷地把剑扔到赵勉边上:“不比了,我根本打不过他。”
“好胜者必争,贪勇者必辱。我让你练的是凌空术,不是要你去跟人分胜负、定输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