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西湖上薄雾散尽,百花楼内鸟语花香。
二楼东边客房里,一粉衫女子于床榻上盘腿而坐,她身上衣物穿戴齐整,似是一夜未眠。
奇怪的是,一层浓重的雾气在她身旁缭绕不去。
而雾中,隐约可见她双眼微阖,神情自若。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半睁着眼,从口中吐出一缕浊气。
浊气见光即消。
粉衫女子如释重负的露出一抹淡笑,一双亮若星子的明眸缓缓睁开。
至此,她周围雾气霎时消散,仿佛是由她操纵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
武惊春枯坐了一夜,才将因昨日贪嘴引入体内的浊气排出灵体。
这实在是一种煎熬。
这些微尘般的浊气她平时并不将之放在眼里,但人间到底比不上钟灵毓秀的青山。尤其是此间灵气稀薄,一丝浊气竟让她生生打坐了一整晚。
这也没什么好比较的,若非青山特殊,也不会有这么多精怪生出灵智。若非青山特殊,也不会招来天雷惩戒。
不过是,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罢了。
青山啊,也不见得是个好地方。
她不愿再想,便爬起身来,将床榻边上的鞋袜穿好。
穿戴好后,她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遗漏之处,于是推门离开,一气呵成。
二楼静悄悄一片,各个房间里看着也不像有人的样子,于是拾阶而下。
她踩着楼梯往下走,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上官飞燕。
而今天的上官飞燕已与昨天有了天差地别。
这种区别不是因为她换了身新衣裳,而是在于她的脸。
她换了一张脸。
一张美丽动人,以武惊春的眼光看来,甚至比得上很多精怪化形后的脸。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昨天晚上,她就已经将自己为了躲避仇家易容的事说了出来。
上官飞燕已听见了楼梯的响动,见她正慢吞吞的从楼梯上下来,便抿嘴柔柔的一笑,向她打了声招呼,“武姐姐刚起吗?”
她刚起床这件事大概挺明显的,武惊春随意应了声,接着继续走她的楼梯。
她从高处下来,衣袂飘飘,瞧着很是潇洒。
那身衣服上官飞燕印象很深,轻如蝉翼,层层叠叠很是漂亮,更重要的是那衣服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装饰,就已经令她难以估价了。
不仅如此,她的头发也是随意披散着。那是一头快要长到脚裸的头发,实在很引人注目。
上官飞燕仰着头,仔细瞧了又瞧,而后面露疑色,问道:“姐姐怎么还穿着昨日的衣服?”
武惊春脚步微顿,迟疑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蝉翼轻纱,道:“你说这个吗?”
上官飞燕随即点了点头。
花满楼是个再体贴不过的君子。这种体贴入微不仅体现在与他交谈时,还在于他非常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上官飞燕身上穿的新衣裳就是花满楼准备的。
而她的当然也不会被落下。
武惊春撩起耳边乱飞的发丝,神秘一笑。她身上的蝉翼轻纱,可不只是件衣服。
她道:“没关系,它很干净。”
上官飞燕眼中疑惑更盛了。
武惊春也不想继续解释。解释是很麻烦的事,尤其这件蝉翼轻纱来历不凡,严格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件水火不侵的法器,这并非能随意与人述说之事。
她看了看周围,没看到楼里的另一个人,便问道:“你看见花满楼了吗?”
她话题转移得实在太快,太明显。上官飞燕是个聪明人,只好顺着她的话,指着门外道:“他在院子里。”
武惊春满意的颔首,道了声:“谢谢。”随即脚步不停的向院里走去。
她走得实在太决绝太果断,以至于上官飞燕望着那道背影,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百花楼虽占地不大,但余出可以种花的地却实在不算少。不说那一个种满桃花的后院,光这一片前院,就已足够种下不少珍稀花种。
武惊春轻巧的跨过门槛,眼前便被五彩斑斓的花草占满。
春天本就是鲜花花期最多的季节,如今花香满楼,以至于她行走在其中都有些要被粉粉甜甜的花香熏醉了。
她放缓了脚步,眼神也飘飘然跟着两只缠绕在一起的蝴蝶转悠。
好一会儿,才见到了那一抹快要隐入花丛的背影。
之所以快要隐入花丛,是因为他恰巧着了件浅色青衫,如今半蹲在地,常人若匆匆一眼扫过去还真有些发现不了。
她没有立即叫他,但花满楼已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来。
他面带微笑,眼眸温柔的如同一汪深藏在林中清纯透绿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