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天界来的神明。
彼时我正踌躇着要不要回老君山。那人仙风道骨,白衣飘飘,手拿一根洁白毫毛极长的拂尘,合着他虽满面花白却精神矍铄的样貌,“咻”得一下便出现在我面前。
他问我,要不要做老君山的山神。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适逢其时,我求之不得。
他呵呵笑了一声,枯瘦有劲的手拂过他洁白的胡须。
“如此,天庭需你以老君山为阵镇压一人,以作为成神之酬劳,你可愿意?”
我哪想得到那么多,只是疯狂的点头,当即便应了下来。
我接受了神格,封了神职,成了老君山的山神。
老君山经过这近千年什么也没变,人迹罕至的地方,草木依旧繁盛清秀。
我回到了老君山上,和椿与溪流在一起。也隐约知道这山底禁锢了一个人。
我却很快感到后悔。
那老头骗我,没告诉我成了山神便得守候这座山,否则无主的山便会因为失神而崩塌。这下别说去天界了,连离开老君山都成了不可能。
虽说凡尘喧嚣,但盛在经常盛大精彩,比起老君山别有一番滋味。
无可奈何,我只得吞下埋怨,日复一日数着年轮过活,所幸是自幼长大之地,也不算难捱。
直到我在山下捡到一个少年。
小小的,紫衣布袍,浑身浸满了血,连呼吸都微弱。
我将他抱回了老君山深处。
用热水浸泡了布巾擦干净脸才发现长的俊秀,溪探及血脉又发现此子非同寻常。
半神之躯。
老君山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奇草神药。椿和溪还未化作人形,于是便劳烦我照料他。
一开始我不太熟练,将他全身上下都裹满了布条,只剩下一双紧闭的眼睛。又喂他喝药,小家伙谨慎得很,死咬牙关怎么也不张嘴,我便把他嘴掰开,还差点把他下巴掰脱了臼。
折腾了三日他才醒来。
刚开始也不说话,不知怎的明明长着张七八岁的外皮,心智却成熟得宛如成人。
他总是睁着一双漆黑如寒潭的眼,沉默地看着我忙里忙外,直到把熬好的药端到塌边,见我喝了一口,他才慢悠悠的喝了。
我不由觉得好笑。
要真想要他死哪需要费这么大劲,一开始干脆不救他,或者在他昏迷不醒时一鼓作气掐死他,这不是来得更方便。
他身上伤势太重,身体内外伤痕累累,养了大半月才能勉强下床。
一下床,我才听得他第一次讲话。
他单膝跪在榻边,表情肃缈,隆重又正式地向我道谢。
“在下杨戬叩谢老君山神救命之恩。如此大恩,杨戬无以回报。”
嚯,还挺聪明,未曾提及也猜到我是老君山神。
“不知山神尊名如何?”他睁着一双澄澈澈的眼睛问我,从前的疑虑与猜忌荡然无存,只剩满堂的信赖与依托。
小孩子。我想。
但他这个问题着实问住我了,我没有父母,没人给我取名字,我也未曾费心想过。熟知我的人都“阿石、阿石”的喊。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在授封山神之位时,天界给我的封号。
“幼溟。叫我幼溟就好。”
……
杨戬的伤势出乎意料的重,椿仔细看过后告诉我,都是积年累伤,又忧思过重,想要养好恐怕得花些时候。
我也觉得好奇。看杨戬小小年纪,这一身法力的波动已经足够强悍,偏生他什么术法都不会,连生个火都费劲。
我一度怀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山居的岁月闲暇也沉静,总归无事可做,我便教他一些简略的术法。
浓绿到滴水的宽大树叶,空气中天地元气浓郁地化成了圈圈氤氲的涟漪。几乎密不透风的层层叠叠翠绿枝丫,让透出的光影斑驳。日光揉碎成细碎的光屑,溪在一旁潺潺流淌,金光融化在澄清的溪水里,最后出现在少年澄澈的眼底。
杨戬一身粗衣布袍,裤腿高高挽过膝盖,他踏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小脸神情严肃地盯着水底。
他不动,宛如一尊静止的石雕。风吹起涟漪,卷起衣袂,他咻得出手,水花四溅,在拿出水时手里便捉了一只鲜活的红鲤。
他扬眉,带着满身少年鲜活的气息,远远的朝我笑。
老君山处于西南,多雨。可惜草木过于繁茂,再大的雨穿过层层阻碍便也只化作涓涓细流。我待在椿下一座小小的木屋里含笑看着他,雨歇时半尺景色朦胧,杏花微雨时正是食野味的好时期。
彼时杨戬正忙着生火烤鱼,他上树捉鸟、下水摸鱼样样精通,烤的鱼更是香飘四里,简直是我的心头挚爱。
他逐渐爱笑健谈,又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