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宴的殿内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大,十多双眼睛聚在华阳太后和那个小宦人身上,那把木梳咣当掉了出来,顿时引得众人灼灼的目光。
小宦人看上去更害怕了,上前抓住华阳太后的裙角,哭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奴才不该私藏夫人的东西,求夫人恕罪啊!”
华阳太后掠过那梳子一眼,确实是有几分眼熟,再看那拉扯自己衣裙的宦人,贼眉鼠眼,颇为面生,她宫里何时有过这样的人?
她心中疑窦丛生,本该先拉下去待宴散了以后再细问处置,可眼下众人都在,若不问个清楚,恐怕要令人揣度,以为她治下不严。
于是华阳太后狠劲拽回自己的衣裙,自上睥睨而下道:“想是我平日里太宽纵你们了,让你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把手伸到我的私物上来,既这么,就该剁掉你的那双爪子!”
果然,那小宦人吓得屁滚尿流,有侍者上前拉他,眼瞧着他就要被拖下去,可他突然咬咬牙,推开左右钳挟,扑上前去,大声道:“夫人,您不能这样翻脸无情呐,当初是您让奴才假受腐刑,剪眉除须,入宫来侍奉您,奴才也是真心爱您敬您,才会藏了这把梳子,求您饶了奴才吧!”
此言一出,满席惊惧,昌平君最先反应过来,一脚踹飞了嫪毐,拔剑相对,怒目圆瞪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再敢诽谤夫人一句,我即刻就砍了你的头!”
嫪毐早得了吕不韦的指示,眼下不但没有闭嘴,反而梗着脖子道:“奴才没有诽谤,句句都是实情!”说着解开腰带,裤子一褪,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奴才天赋异禀,才会入了夫人的眼,如今夫人既不肯放过奴才,那奴才也无须遮掩。”
幸好白珠早就别过头去了,不然还真要看到不该看的。
华阳太后气得面色铁青,没想到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早就半截身子入土,还要被泼上这样的脏水,这个宦人来历可疑,说的话更是要把她拖下深渊,这件事根本经不起推敲,处处都透着疑点,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冷静下来,可嫪毐扒开裤子的那一瞬间,气血直往她脑门上冲,她这一辈子,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
尊贵如她,从前对赵姬和吕不韦的勾搭成奸嗤之以鼻,但这种事临了落到了她头上,就连周围的目光也带了异样,华阳太后再也忍不住了,夺过昌平君手里的剑,照着嫪毐的面首一剑砍了下去。
当场血瀑如注。
浓烈的血腥掺杂着生锈的味道,白珠瞥到一角空座,跟着也悄然离开了华阳宫。
走在夹道上,飒烈的秋风扑了个满怀,略略有点冷,她拢了拢衣襟,叫住了前头的人。
“小蒙将军。”
蒙恬回首,微有一顿,而后一揖道:“王太后。”
白珠叫免,“里头正精彩呢,小蒙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走了。”
蒙恬垂头道:“微臣没有看戏的习惯,更何况此事实在有损华阳夫人的名誉,微臣是小辈,没有小辈看长辈笑话的道理,索性出来透透风。”
白珠诧异看他一眼,没想到蒙恬武夫出身,但心思却如此细腻,果然往后能有大成就。
她遂笑了笑道:“我也觉得,而且里头血腥味儿太大了,实在是骇人的紧。不过小蒙将军难道真觉得,那个假宦人说的是实情?”
她有心刺探,蒙恬仍是一板一眼答道:“破绽颇多,但不论真相究竟是什么,华阳夫人的品性德良都会因此被有心人诟病,其实若那假宦人未死,盘问之下未必没有转机,但夫人受人尊崇一世,难以忍受其辱,将那假宦人斩杀至宴前,人一死,再想追查真相,恐怕就难了。”
他看得清楚明白,白珠听了频频点头,“不过夫人此举,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那假宦人当众脱裤羞辱,换成天底下哪个女子,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屈耻,更何况是夫人这样高高在上之人。”
说到这里,她妙目流转,又感慨道:“只是夫人若因此失尊,蒙老将军也少了一份依傍。”
蒙骜和华阳夫人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多亲厚,蒙骜是跟着秦昭襄王多年的,而后来秦孝文王即位不过三日,就病逝了,后来斗转星移,秦庄襄王上位,重用了吕不韦,他们这些老臣只能往后稍稍,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同朝为官,依然敬重有加,但风向的的确确是不一样了。
吕不韦是扶持新王的首功之臣,这份情谊不是靠蒙骜等老臣打下多少城池能够相媲美的,秦庄襄王尊华阳夫人为母,华阳夫人也有意笼络,这才相辅相成,勉强能够跟吕不韦分庭抗礼。
只是秦庄襄王也实在是个短命鬼,继位三年,一命呜呼,大权旁落,新王年幼,又尊吕不韦为仲父,他们这些老臣也渐渐压不住吕不韦,让他权倾朝野,正因如此,才让他们和华阳夫人更加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蒙恬神情黯然,“那个假宦人十有八九,是吕相国安排的。”
白珠闻言抬眸,“小蒙将军在我这里说这话,难道不怕我同吕不韦告状吗?”
蒙恬说不怕,“说句实话,微臣之前,是对王太后有些误解,但宴上一见,见您能这样以退为进,心有筹谋,就知您并非那样不通情理伦常之人。”
白珠讶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