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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3 / 4)

凭隐约传来的一点声音勉强辨别,战争似乎还没有开始,否则不会是这般风平浪静。

她吃的东西太少,地牢里不通风,既没有开向外面的窗,分不清白天黑夜,也没有灯烛,只有一片吞没物体的漆黑。她对自己和提米斯的处境别无他法,整日除了忧心恐惧便是昏昏欲睡。

在无所事事的密闭处境里,那种境况就更明显了。立在黑暗的节点上,未来同样陷落在混沌的黑暗里,只有过去一片光亮。她间断地、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许许多多的事。

她久违地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她和凯亚斯以及提米斯王的孙女雅法,三个人经常一起玩耍,凯亚斯嘴硬心软、雅法温柔娴静,而那时的她最喜欢恶作剧,教唆另外两人做了不少被长辈臭骂一顿的捣蛋刺激事。

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喜欢她,凯亚斯和雅法被她哄得心甘情愿,提米斯王对她尤其宽容,祭司每次说教都用一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而宠爱的语气,城邦民众也喜欢她,偶尔在她欢笑着跑过街道的时候,喊住她:“嘿,这不是咱们的阿尔捷门吗?快来,过来给我搭把手,一会儿请你吃新鲜橄榄。”

后来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贞洁的月亮女神将一团散发着光芒的火种交到了她手上。全身盔甲的女战神将手里的剑递给她,她不过犹豫了一瞬,梦就醒了。

大大小小的梦多了去,阿尔捷门起初没把这个梦放在心上。第二天,一名智术师来到提米斯讲学。

那时她十五岁,极为新鲜地跑去听讲,越听越入迷,每天兴致勃勃地跟在那名智术师身后。一个月之后,智术师在提米斯的行程即将结束,他准备离开了。

就是那个时候,阿尔捷门的心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她想跟着智术师离开,跟着他去游学,去亲历提米斯之外、从来只是听说的“这个世界”。

只要给他足够的钱,智术师愿意收徒。只是,从来没有女人游学过,他也从来没有收过女学生。

她本来都忘记了那个梦,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想起来。她思来想去,最后胆大包天地想出个主意:伪造神谕来支持自己。

她设法说服她的母亲,也就是提米斯的女祭司,做好准备如果不被同意,她就自己来造,先斩后奏。可出乎意料地,祭司满面忧愁,却答应了她。祭司只问了她一句话,“你真的那么想去吗?”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有了那道伪造的神谕,她得以以女身外出游学。她收拾好行李,跟着智术师走了。她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也开始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我。

游学所到的第五个城邦,是亚颂,在那里她遇到了她现在的老师,决意在亚颂长居。这一留,就是八年。其间艰难困苦有多少,相应的,快乐与收获就有多少。

可今天,她所学的一切都不能挽救她的母邦。

她昏睡在地牢里。半梦半醒间,阿尔捷门眼前闪现出纷杂的画面。

她依稀听到一阵一阵的欢笑与喧闹。像甜蜜的海洋之水洋溢在每个人周身。她看到洁白如贝壳的帆船从入海口逆流驶入港口,迎神像的队伍盈满了街道。

白噪音一样融洽的交谈如同三月飞花,遍地旋游,爽朗的、清脆的笑,低的像钟磬,高的像银铃。动人的奏乐穿透众声喧闹,如层层波涛回响。

繁花的香气飘荡在同样湛蓝的穹顶与海洋之间。喷泉的水沁凉着戏耍的孩童,阴影处铺设的躺椅无人问津。太阳神的光辉俯瞰盛典,神庙洁净广大的石阶上簇拥着无数人,宏伟建筑间人们为节庆日而穿的华衣闪现出绚丽的珠光色。

那是今日的亚颂。

街上偶然有人问起:“不知西里尔率领的远征军,如今进行到哪里了?”同行之人轻巧地回答:“唷,若不是首战告捷,今天的节庆还不会这样盛大呢。提米斯已经被攻下了。”

提米斯人的鲜血浸染了提米斯的土地,如雨的标枪投射而出,城墙上的战士犹如被风吹过的麦草,一个接一个偃旗息鼓,头朝下栽在地上。人们平日安歇的屋宇前兵戈四起,穿长袍的年迈老人被碾葡萄一般砸出了血浆。

放下武器的青壮年被屠戮殆尽,尸体堆积如山,偶尔一张面朝上的脸满是惊怖、死不瞑目。亚颂的战士长剑一舞,便有半截身子被踢进河里。血染的曼德洛斯河鲜红得像是一匹红色的长布,沉重得仿佛不再流动,半遮半露地裹着被丢弃的盾牌和长剑。

这是今日的提米斯。

西里尔手持长剑,在乌云般的亚颂战士中最为英勇,脚下横尸无数,浑身浴血犹如在世的战神。他笑着,对前来询问的战士说话,嘴唇一张一合,简洁几个字缔造了炼狱般的噩梦。

“全部杀了。”

天地哀鸣般发出震动。连眉梢都飞溅着血的年轻将领忽然转头,向注视他的人看来。他眉宇微松,一笑,往昔犹如骄阳的少年与此刻的恶鬼依稀重叠在了一起。浅浅的温热靠近她。他将她抱住,充满血腥气的吻轻轻落在她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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