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梅东冥的弦外之音动动脑子就能听得出来,何况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玩弄心计端看谁更技高一筹。
“梅宗主是爽快人,如此甚好。”
“近来刑部手上两件大案,看起来都与你梅宗主有关,江左盟涉谋反案先暂且不论,本官要问的是御史弹劾泰和公主失仪并藐视国法一案,不知梅宗主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吗?”
“御史弹劾泰和公主?朝堂的事拿来问草民一个身负罪名尚未洗清的天牢囚犯?大人未免太瞧得起草民了。”
“问你?不,本官是在审你。梅东冥,你年纪轻轻的又颇得陛下眷顾,本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却不知惜福,先是搅进献王逆案再又指使御史弹劾公主,更派人潜入后宫谋害公主,一桩桩一件件毁的都是你自己,若你如实招供,本官还能……”
这位大人当他是傻子么?
他要是没猜错,刑部上上下下从蔡荃到差役都快被陛下的旨意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不然这位大人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干出私审人犯的勾当来。
一思及此,他凉凉一笑,口气虽是十足诚恳,说出来的话却令刑部在场人等比万箭穿心还要痛彻心扉。
“大人既然已经想好了供词,草民给您出个主意。您就此写了供状把您能想到的罪名全数推倒草民身上,草民反正被您绑在这儿动弹不得,直接盖了手印递给陛下权当了结此案不是正好。”
“哦,您是怕草民事后反口?简单得很,一杯毒酒,再不济一块金子,啊,大人为官清廉想来拿不出金子,银子、铁块都行,服毒也好吞金也罢,只要草民一死,什么真相、冤案都就此尘封无人提起,岂不皆大欢喜?”
“梅东冥!你别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刑部多得是要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你觉得你能挺过几样?信不信本官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把你关在此处,不用多,只要三天你就得求着本官来审你。”
“大人整治人犯的手段高明草民哪儿敢不信,慢说草民一个病秧子,即便换了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落到大人手里还不是乖乖开口。从前草民还听说过,先帝时有个悬镜司,进了悬镜司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没几个能囫囵个儿出来的。”
“悬镜司有个绝妙的手段,只消把人犯像草民这样蒙上眼绑起来,在他手上划道口子,再在他身后放上一盆水,水从漏斗里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人犯会以为是自己的伤口在不停地滴血,胆小些的一夜之间就活活吓死了。”
“大人要不要拿草民试试?看是刑部的酷刑厉害还是悬镜司的手段高明?”
“你道本官不敢吗!”
“大人自然不是不敢,而是……来不及。”梅东冥唇色浅淡的唇瓣不徐不疾地上下一开一合,明明再温和不过的语气再和气不过的笑,听在耳里却在在让人不寒而栗,“草民斗胆猜测,蔡老尚书当是不赞成大人的做法的,大人按兵不动好不容易等到尚书大人去早朝不在府衙,算算你用蒙汗药迷倒草民到草民清醒的时间,留给大人施为的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你可以处死草民,却不能违背陛下的圣意对草民用刑。蔡尚书不让你轻举妄动,所以你只能寻了角落暗处私下审问草民,连那光明正大的公堂都不敢上!”
“住口!”
他的话句句诛心切中要害,刺得人心生疼。
他为官多年自诩清廉公正,要不是被逼得没了法子,何至于干这种站不住脚占不了理,连他自己都鄙夷的事儿来。
这样就恼羞成怒了,后面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蔡老尚书忠耿正直,手下的能人们也一个个都长着直肠子,他的这番“忠言逆耳”看来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了。
“梅东冥!你不要信口雌黄诬蔑朝廷命官,本官司职刑狱十多年,从没做过酷刑逼供的事。”
“从前没做过,今日却要为草民破回例了?”
“不要血口喷人!”
“草民是不是血口喷人大人心里清楚,要不然草民何以身在此处?”
正中死穴,顿时让人哑口无言。
半晌,梅东冥只听那倍受打击的刑部官员粗重的喘气声,想来心里头正天人交战善念恶念斗得难分胜负。也对,好容易打定主意做了回违背自己天性德行的恶行,偏偏还被嘲讽得一颗心都快捅成筛漏,遵循了大半辈子的信念若是一朝崩塌,日后还能不能挺直腰杆做人都难说了。
“梅宗主,本官问你一句实话,御史弹劾、公主自缢一案,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昨日蔡尚书已然来牢中问过草民,不管问几遍草民的回答都如出一辙。草民身在天牢与外界早已断了往来,蔡尚书言道公主曾毒害过草民,草民就必须存心报复公主么?草民一介布衣江湖自身难保,哪儿来的手眼通天本事收买御史状告公主,又如何让公主自挂东南枝?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草民了。”
对方问得直白,梅东冥答得也当得上一句诚恳,听不出破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