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偶遇
自陈有罪,之后呢?他难不成还打算像朝廷重犯似的枷锁加身,一路囚车押送浩浩荡荡在全城百姓的围观下进京?
那样一来陛下如何恢复他林氏子的身份,如何重振赤焰之名?赤焰林氏的后人即便碌碌无名毫无建树,也决不能是身负恶名的罪人。
兹事体大已非他言豫津可以擅专,这位名震朝野的兴国侯破天荒地亲自下得马车扶起梅东冥,压低嗓音斥道,“这种罪是你说认就能认的?是功是过,须得在你入京之后由陛下裁夺,刻下谁敢说你有罪。”
是,谁都不敢说他有罪,谁也不敢说他没罪。是非对错在国法之外还需看武英殿上那位陛下的心意。要他生要他死,要他走要他留,都尽在他萧景琰的指掌中。
“既如此,草民想多带几个人一道入京,还望侯爷允准。”
“小事而已,想带几个都无妨。”
言豫津知道他身边有两个要好的伴当和照顾他的大夫,想来飞流更是绝对不可能被落下的,满打满算多带上四五个人就顶了天去了,这个人情他乐的拱手相送。
“多谢侯爷宽容。草民师尊琅琊阁蔺阁主唯恐草民不识江湖险恶易为人所伤,特意选派来了几个护卫并侍童两人,还有执意留下照料我的琅琊阁少阁主蔺熙并护卫若干,会同行入京。”
“这……未免……”
“言侯爷放心,我琅琊阁的人食宿用度一切自理,绝不敢占侯爷的便宜。我夕未哥哥病体未愈,金陵虎狼之地,放他独身一人前往怕是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父亲心疼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看不得他被人轻贱,命我多加看护。当然,侯爷秉公执法该如何还当如何,我等不敢搅扰。”
一个琅琊阁的小辈,大言不惭明晃晃地当众威胁他?在大梁的地界上,真是好胆识!
“我大梁坐拥万里江山,难不成还差养活琅琊阁贵客的几个钱,少阁主未免太瞧不起我大梁。”言侯爷久经世事历练气韵雍容,在他看来这个突然间走过来的蔺少阁主不过一未及冠的毛孩子,仗着其父的势力口气张狂,此去一路尚需半月甚而更久,路上无聊正好给他“长长教训”,“梅宗主前往金陵为的是江左盟的事,身边带的却都是琅琊阁的从人,本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什么时候江左盟成了琅琊阁的附庸,出了事还要琅琊阁出头?亦或本侯该遣人往琅琊阁一行,求问江左盟种种不法行径真正的幕后主使?”
换做数日之前身陷迷障的梅东冥被他一激难保不急的跳脚,想清楚困囿住自己的诸般烦扰皆虚妄后,言豫津的激将法他权当未闻一笑置之,言侯爷还能奈他何?
他能面不改色置若罔闻,迎接言侯而来始终陪在左近的黎纲却做不到装聋作哑。他与甄平忠于大梁投效朝廷自问无愧,江左盟走向覆灭也非他们一手铸成,独独有愧的就是最终站出来扛下责任背负罪名的梅东冥。
少帅的儿子,在他们半遮半掩刻意隐瞒之下选择了令他痛苦的道路,倘若还要弃他于不顾,他们在良心上怎能过意得去。
他动念之间举足欲踏,刚抬起头便迎上梅东冥温润眼神中显而易见的反对,他一时间恍若见到了昔年儒雅睿智的宗主谈笑间令风云变色、智珠在握的沉着风采,冲动的念头似被迎面而来的寒风转眼驱散,黎纲默默收回脚站回原处。
见黎纲在他的眼神阻止下不再冒进,梅东冥镇定自若地向他作揖正色道。
“侯爷此言差矣。草民自幼无父无母,蒙师尊慈悲收留草民收为弟子,父给骨母给血肉,可真正照顾草民平平安安长大保草民性命无忧的却是师尊。这么多年来,师尊师母待我如亲子,蔺熙兄弟三人视我为兄长,尽其所能地倾心相待从未贪图回报,弥足珍贵到草民能全然接收他们的给予从不用担心他们是不是为了从草民身上牟取什么或是利用草民什么。这种纯粹真挚侯爷出身门阀氏族的贵介子弟自然是看不上的,却是草民仅有的、珍视的。”
“草民身无长物,唯有贱命一条而已,无凭无据谁敢辱及师尊,草民必千里追杀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绝不放过此人!”
在言豫津而言习惯了梅东冥文雅清贵的做派,虽然口口声声称他“梅宗主”却从未将他真正看作是江湖人,猛然暴露在他锋芒毕露杀气尽现的凤目下竟觉不寒而栗,他才迟来地想起初见时以一己之力逼退“杀手楼”围攻的不正是他以为年轻好欺的梅东冥?
“梅宗主慎言,你别忘了面前的是我大梁兴国侯爷!容不得你冒犯!”
眼见侯爷吃瘪,他身边的禁军统军莫太冲挺身而出适时帮衬,他自恃既为侯爷机智解围又震慑了所谓的江左盟宗主,在侯爷面前有所表现定能得他赞誉。
“朝廷自有法度,当官便了不起么,侯爷便能横加指责无辜么!草民一条命死不足惜,唯见不得人有辱我师尊的清名!此事宣之于天下草民自认不理亏,侯爷以为呢?”
以为什么?附和你的话承认本侯说错话了?这梅东冥怎的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