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瑶镜这几日虽在家中养病,不曾过问画舫一事寿宁长公主是如何处置的,但寿宁长公主之女落水病重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无需刻意打听便知晓,画舫上那位公主,是皇后膝下的四公主,景嫆。
不过,景嫆并非皇后亲生,她生母是早逝的陈嫔。
早前便说过,帝后鹣鲽情深,当今圣上是个情种,除去皇后,对后宫各妃只是泛泛,故而陈嫔即便怀上龙嗣也未得圣宠,生产时还落了病症,生下景嫆没几年便撒手人寰,景嫆也算有福,挣扎着得了皇后青眼,将她抱来记在自己名下,成了东宫嫡出。
曲瑶镜只看了景嫆一眼,便收回视线,景嫆长她两岁,初到皇后身边时,景嫆也才四岁,彼时景曜已有十二,正是能照拂弟妹的年岁,两人有一同长大的情分,无异于同胞兄妹。
故而,她并不觉得景曜这话是在替她出头,她被害落水,在场所有人有目共睹,任景嫆如何狡辩也脱不开干系。
寿宁长公主疼她,必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景曜显然是在给景嫆指明路,若聪明的,便知道应趁早负荆请罪,若留待寿宁长公主秋后算账,那景嫆势必要脱层皮。
只是景嫆显然并不那么聪明,她撅撅嘴,神情有些悻悻,强撑出一张僵硬难看的笑脸,朝一言不发地寿宁长公主请安。
“嫆儿见过姑母。”
寿宁长公主才端茶碗饮茶,闻言眼皮都懒得抬:“本宫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姑母,四公主还是唤我长公主罢。”
长公主话音中的讥诮,让景嫆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青白,人人都知她得皇后青睐,对她无不捧着敬着,何曾被人这般冷待。
景嫆恨不得拂袖离去,可她到底不敢给寿宁长公主甩脸,只能眼巴巴地望向景曜,被他冷淡乜来的一眼唬得越发委屈,眼眶一红,泪眼婆娑地觑着皇后,以期她能给自己撑腰。
曲瑶镜望着景嫆温柔一笑。
那日被闺秀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她滚下画舫的四公主,可比现下威风多了。
皇后张嘴欲言,景曜头也不抬,却仿佛未卜先知,他随手放下茶碗,低咳了两声,瓷器磕碰发出几声脆响,在一片静谧中异常清晰:“景嫆,你应过孤什么?”
瓷器摩擦那刺耳的动静膈得景嫆心头发慌,她深知景曜秉性端方,断不会徇私,早在那日景曜突然出现救下曲瑶镜时,她便知大事不妙。
果然,景曜一回宫便不顾病体也不顾皇后劝阻,要押她去给曲瑶镜赔礼道歉,是寿宁长公主自行闭门谢客,才拖延至今。
方才皇后派人来请时,她还特意绕过东宫,原以为能靠着皇后蒙混过关,却没想到景曜顽固至此,竟拖着一身沉疴先她一步等在宫后苑。
景嫆委屈得很,景曜自己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便罢了,没想到他竟也不允皇后帮她,想着又有些愤愤,她与他是兄妹,他却宁愿偏帮那隔了一层的表妹,也不肯护她一护,怪不得母后总说他冷心冷肺。
心知她今日若不低这个头,不论是寿宁长公主亦或是景曜,都不会息事宁人,景嫆再不情愿,也只能慢腾腾地挪步到曲瑶镜跟前,福了福身:“龙舟赛那日,我原也无意与表妹起冲突,只想借船观赛,谁知李祭酒家的姑娘会错了意,竟仗势欺人害得表妹落水遭了这番大罪,此事虽非我之过,但也怪我交友不慎,我已做主将李家姑娘送上五台山修身养性……”
曲瑶镜抿唇浅笑。
三言两语,她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区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的姑娘,又如何能仗得了四公主的势?不过是个倒霉的替罪羊罢了。
正想着,景嫆话未说完,便被景曜沉声打断:“这本就是你之过,你需得与李家姑娘同去,何时彻底反省何时回来。”
此话一出,连曲瑶镜也有几分怔忪,她看着神情和煦,却将这绝情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景曜,一时竟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保景嫆以退为进,还是当真如此铁面无私。
景嫆整个人愣在当场如遭雷击,眼泪再也止不住,滚滚下落,张嘴欲辨时,却听皇后道:“嫆儿确实难逃干系,还不快向你表妹好生认个错?”
她总算聪明了一回,当前最要紧的是将曲瑶镜这个苦主糊弄过去,只要得她一声原谅,事后怎么罚弄便是皇后一句话的事,寿宁长公主总不能亲自押她上五台山。
景嫆当即顺着皇后的话道:“是,我已知错,还请表妹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曲瑶镜慢条斯理地用绣帕擦了擦手,随即抬眸,不避不让地与景嫆对视。
“我自来喜欢研经读文,老子曾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若能以我之祸换公主修身习性之福,乃大善也。”
皇后冷眼看着曲瑶镜,她这话听着大度,却半字不提原谅,反而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将景嫆上五台山思过一事坐实了。
景曜的视线从曲瑶镜那柔柔笑靥上一扫而过,自顾自低头饮茶,他未再多言,只唇边浅翘起些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