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仰面被压在硬硬的汽车盖子上,夜空黑的如凿了千年的磨,磨汁以血砚出,浓稠得让每一笔蘸下去都足以窒死一世的人。
她该怎么活,路该怎么走,世人都说活不下去就是往绝路上逼,可她没有,老天连绝路都没闪出一足之地给她。
静水愤恨已极,父亲被腰斩时的怒骂和鲜血、母亲过世之后她以指为铁鲜血淋漓挖出所谓的坟、凝香阁那个姓陆的疯狂而□□熏心的脸、倾世绝望而又生无可恋的漠然、陆子漓送她长天,承诺护她一辈子、承箴推开她,让她自己走……
可不可以不这样,可不可以不用再承受,可不可以就算死,也让她死的有尊严?
耳边响起一声凄厉、尖锐的嘶吼,挟着喉间的血腥,静水听到了,因为这声音根本就是出自于她自己。
她看到了,看到了卓四和卓五的动作停下了,他们的脸上有了难以描述的怔忡和一丝的惧怕。
静水知道,在他们两个眼里,自己就是野兽、是疯子,是个眼睛能滴出鲜血的女人!
左肩被压着,她还有右手,身上被压着,她还有腿。
静水没了顾忌、没了不忍、没了章法,她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自己,她嘶吼着,抬腿用尽全身的力气踢中了卓四少的下身。
看着卓四少扭曲着脸痛苦的下蹲,她便转移了目标朝着另一个男人狠命的抓去。
她定是抓下了他的血肉,指间的热度和障碍就如同她正在亲手为自己挖出一座坟。
左肩松动了,按着她的男人惨叫着后退,她不怕、不退,除了往前,她没了别的想法。
要怎样,还要怎样,怎样才能活,活得像个人,活得为了自己。
她站直了,全身的疼痛都忽地消失了,她没了思想,机械的朝前扑,用脚、用牙齿、用手指,用拔下的雪香簪挥舞着。
她知道自己又刺中了谁,又抓了谁、踢到了谁、咬到了谁,是谁都不重要,在她面前的不是人,是禽兽,是敌!
所有的回忆都消失了,所有的承诺都烟消云散,除了长天,没有任何东西再属于她。
就让此时是今世的最后一刻吧,她终于明白了倾世临走之前的漠然是有多么的轻松、多么的欣慰,倾世死了,死了便一了百了,倾世……承箴……陆子漓……
“陆--子--漓!”这是静水以仅存的意识,嘶吼出的最后一个名字,她吼的肆无忌惮,哪怕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哪怕这样的想念……根本的毫无意义。
“你个疯女人!”卓四少终于捂着小腹站了起来。
从最初的震惊和惧怕转为真正的恼羞成怒,他的愤怒已近顶端,不止是他,脸上被抓得鲜血淋漓的卓五也终于回过味来,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也不需要再商量什么。
色`欲已经不可能,他们还没饥`渴到命都不要的地步。
他们一左一右的揪住了疯狂的静水再用力把她丢在地上狠狠的踹着,不管会踹到哪里,头也好、脸也好、肚子也好、后背也好。
他们一脚一脚的踩,一脚比一脚用力。
静水柔软的身子更加刺激了他们的暴力,被静水扎伤、抓破的位置火灼般的疼着,为他们的动作更多了一分理由。
这是私家路、这是雨夜,这是没人会经过的地段,就算杀了这个女人又怎么样?
在乱世,又有什么会比人命更加不值钱?
静水反而笑了起来,无声的,她蜷缩了身子,任由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爬上她的每一寸肌肤、甚至像是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清醒着,为什么还不肯昏过去,甚至干脆死掉。她不想再睁眼,这里是金京、这里没有属于她的远山、长天。
“差不多就停吧。”打破这场疯狂无妄血腥的,却是不远处,一个不高不低、不冷不热的声音。
卓四和卓五没想到还会有第四个人的存在,惊愕的停了手,回头看向说话之人。
那是一个瘦高的、衣衫褴褛的年轻男人,他侧身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别处,一身的肃杀、一身的凛冽、一身的冷漠。
就在卓四怀疑这年轻男人究竟是人是鬼,究竟方才那个声音是不是发于他的时候,他终于转身面向卓四,像是能看得透卓四的心思一样补充着:“那边有个电话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