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出了松花巷后，车夫行驶到市井之中，人才逐渐多了起来。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四处可见的摊贩以及敲锣打鼓的卖艺人……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衬得格外热闹。
闻晏清再度闭目，可这比起梦中来说似乎差得很远。青石板路低洼，稀碎石子很多，不少会卷起车辙之中。即便是铺了软垫，但依旧叫人感到硌得慌。房屋低矮，百姓还穿着粗布做的衣裳。
而这最为不同的是，闻晏清没能感到他们对生活的热忱。
京城自开国初期便是最为富庶的都城，比起其他地方好上太多，但这儿的百姓依旧不见半分富足。
多是人佝偻着腰背，捧着手中拮据的钱币，到由权贵所掌控的米面行中购买天价粮食。
先帝晚年耽于玩乐，作为其亲子的当今天子更是昏聩，虽不比前朝纵宦当道，仍由外戚干政，甚至曾听闻帝王亲自卖官鬻爵敛财无数。如今的燕帝喜美色，后宫是真有三千妃子，皇子更是多达二十名。
燕帝每日忙着与美人嬉戏，久不上朝，这二十多名皇子加上各自亲族足以将朝堂搅得一团糟，人人心中都怀着心思。天子都不管事，却又不肯放权，只使得到最后越来越乱，到现如今还未真正爆发矛盾也属实算得上燕朝先几位帝王打下的基业足够厚实。
闻晏清想到这儿时，自己都不由一怔。
到底是虚伪的假象存在的时间太长，让人觉得这就是真实。
而今，她只是轻轻往上一捅，才发现原来这假象就是纸糊的，一戳就破。褪去了外在所表现出的平和假象，内里竟是堆满了腐朽腌臜。
*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高喊，“姑娘，到了。”
陷进思索的闻晏清被这一声高喊所唤醒，睁眼之际，恰巧对上秦珺瑶一双意犹未尽的眼。她额前发刚刚被马车外的风吹起，这会儿能看清些许眉眼。
眼眸微圆，形似鹿眼，带着点憨然之态。眼瞳漆黑，眼白分明，情绪全都堆在眼底，叫人一眼就能看清。秦珺瑶父母应是生得都不差，连带着她这个女儿的容貌也不错。
这会儿喜悦未褪，鹿眼弯弯，像是得了饴糖满心欢喜的稚童，只是再见到闻晏清时又有些收敛。举手投足间都有点放不开，刚要开口，帘子便被车外的人掀开。
佳悦那张姣好面容上透着不耐，见着里面人时即便有所克制，但语气中却还是难掩，“七姑娘，到了。”
“嗯。”闻晏清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反而是将看向秦珺瑶，杏眼中询问意思明显。
秦珺瑶嗫嚅着嘴唇，最终在佳悦的目光下先一步瑟缩起来，“我们…我们下去吧。”
这会儿，云夏也已经上前，一把将佳悦推搡到边上，旋即伸手去扶闻晏清。
马车颠簸一路，再度呼吸到车外清爽气息后，闻晏清面上少了几分恹恹。随后看向面前的阶梯，安济寺前共有石阶三百三十三，石阶都有一定高度，一般闺阁女子爬上去都费力，更别提先天不足的她了。
她没迟疑多久，四人就已经开始往寺里爬。安济寺也算较有名的寺庙，一路上也见有不少人随之一道往上爬。
只不过刚爬没多久，闻晏清就已经气喘吁吁，腿脚像是灌了铅，肺里像是进了风一咳便生疼，脑子更是生疼。闻晏清一点点往上爬，往往爬个几十阶就要停下缓缓。她不是易出汗的体质，这会儿额间却也起了层细密的汗珠。
她靠着一旁的云夏，只感觉肺马上就要坏掉，喉间铁锈味浓重，忍不住埋首咳喘。看得云夏眼都红了，泪水积在眼眶中又在下一刻用衣袖擦掉。
四个人，等到了安济寺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闻晏清双腿都是软的，唯一好点的就是云夏和秦珺瑶。云夏是粗使丫鬟提上来的，做惯了苦活自然爬些石阶虽依旧吃力，但到底还算能坚持。
秦珺瑶看着单薄纤瘦，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爬这三百三十三阶石阶时却是没说一声，只闷头爬。这会儿见着闻晏清虚软的样子，也上前在另外一边帮忙搭手。
俩个人算是手忙脚乱地将闻晏清扶进了庙，只有身后的佳悦累的站不住脚，眼见前边人离她越加遥远，只得咬牙跟上。
安济寺主求得虽是姻缘，但其主持算卦也有一手，只是主持行迹飘忽，加之一卦难求。闻晏清一行人此番上来也没能有想法遇上主持，只陪着秦珺瑶到大殿中上了香火。
秦珺瑶跪拜的模样极为认真，双手合十，复又以额点地，如此来回三次，这才又点上三根香插进菩萨面前。
闻晏清对求姻缘没有太大的执念，她如今十四，距离及笄尚有两年的时间。府上姐妹众多，暂时还想不到要给她说亲这事。
云夏虽对此抱有惋惜，却也不作多的劝说。
只是踏出殿门时，拍拍脑袋道，“姑娘，这寺里有厢房可作休憩，奴婢找找师傅问问可否能借一间，您和表姑娘先在厢房中歇会儿，再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