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汉薄明,寒星疏落。
几缕浮光聚在窗棂畔,随之带进的是仲夏夜的热风,胶着一股让人心烦的热意。
闻晏清半倚着床,发丝披散,刚沐浴过后的发尾沾染零星水汽,微微浸湿寝衣。
烛火昏黄,溶溶暖光舔舐她半边脸颊,瓷玉般的肤染上釉色,氲出绯红点点。
她半垂眸子,映着烛光的眼将摊于掌心的半块玉佩打量个彻底。
无一丝异样,镂雕的玉佩上应是雕琢的云纹,选用的是籽料是正绿的岫玉,价值虽高但一些家底殷实的世家却鲜少把玩。
可就是这块无甚异样的半块玉佩,却叫她连做惊梦几夜。
她望着出神,恰时门外响起一道女声,“姑娘,二更天了,明日还得同表姑娘上安济寺呢。”
闻晏清堪堪回神,方才忆起这桩事,眉头微蹙。转而看向掌心玉佩时带上几分犹疑,最终还是将玉佩置在枕下。
起身,关了窗,剪灭烛芯。
……
闻晏清再度陷入梦境,恍惚中瞧见那些——
梦中绰绰光影照的周遭分外不真切,似是蒙上一层淡薄白纱,她杵在原地缓了片刻,方才能清晰视物。
随即,再一次为梦中景物震撼。
眼前是拔地直起的高楼群,幢幢皆是百尺之高,屹然立于此间,凡人于此显得更为渺小单薄。
房顶耸入云端,不知用何材料,造出的高楼鳞次栉比、绣闼雕甍,其挺直威严状便是宫中大肆修建的摘星楼也不及面前房楼半数高。
足下由青石板砖铺成的道路宽敞坦荡,一直蔓延伸向远处,踏之所及之处既无坑洼的泥巴,也无坡脚挡路的石子,一步步踩下去时皆是平整安稳。而灰青色的砖石上,是一眼望去的干净。
绿植葳蕤,路两侧的树木根深此处茂密繁衍,林叶苍苍。灌木显然是经过修剪,郁郁葱葱的浓密枝丫下,丝毫无杂乱之相。
除了官宦人家和宫中,闻晏清鲜少能再看见有人会这般有闲情雅致或是闲余时间修饰林木。
她一步步往外走,一路瞧见各式模样的男女,也不知是不是这儿有什么活动。白日中颇多行人,视线掠过处便见攒动的人头。只是衣着与她不同,或者是与整个燕朝都不相同,她一身藕荷色百鸟纹锦丝缎裙在其中分外异样,却无人投来目光,又其实是他们本就看不到她。
梦外值夏,梦中也是夏日,灼日高悬。
许是如此,这儿的人们只穿一件衣裳,大都赤着胳膊或小腿。闻晏清仔细看过那些衣裳,布料柔软丝线顺滑,大多都是上好的棉布,便是丝质的衣裳也不见少。衣裳颜色更是鲜亮,是染坊怎么都染不出来的明丽之色,而上面图案更是不知如何绣出,那般斑斓生辉。
风声,鸟语,夹杂着街道上飘过的食物香气。男女之间并无大防,面上笑意率朗真挚,挽肩搭手,明媚开朗的样子是由内自外焕发。
闻晏清看着略有失神,直至身侧鸣笛声响起,名为“车”的四方形铁盒从她身侧疾驰掠过。她堪堪避开,睫羽微不可查地颤动着,即便在心中已经清楚梦中东西伤害不到她,却也依旧难掩对这种陌生新奇事物的畏怕。
下一刻,一处高楼上悬挂着的薄薄屏幕突然亮起。精致干练的年轻女子出现其中,眉目英气面容沉稳,而看到的闻晏清心中却是骇然。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凭空让一个女子显现其中?闻晏清不敢多想,只觉得胸腔中一颗心脏跃动更快。
“……2027年10月15日下午17时31分,宁安省考古研究院发布消息,在遂东市太安区华阴街道顺山村发现燕朝最后一任君王燕炀帝董世雍的陵墓……据《燕书·燕炀帝纪》载,董世雍为董秦安嫡长子,十三岁获封华郡郡王,公元872年正月即王位,公元894年于绥安被叛军乱箭射死……”
屏幕中的女子还在念着什么,闻晏清都听不到了,耳朵嗡嗡作响,脑中全是刚刚那些个字词。
燕炀帝是谁她不知道,但燕朝当今天子姓董名世雍,是元后所出的嫡长子,十三岁时得封地华郡,被封作郡王。872年,恰是他继位的日子。
而梦外,则是890年。
此刻,种种脉络让闻晏清就算是再傻也都已经明了,她这是梦到了未来,从890年的燕朝梦到了2027年这个新的国度。
而燕炀帝既然作为燕朝最后的君王,也意味着894年燕朝亡了。
闻晏清很难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她步子往后踉跄,与身后一人相撞,那人吃痛地低吟一声。闻晏清下意识退开,垂首道歉但旋即又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怔然抬起头。
日头下,是个清俊的少年,年不过二十的样子。身量挺拔眉眼熠熠,一双星眸清亮异常。
“你没事吧?”对方问询,语气中关切之意明显。
闻晏清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再度打量起面前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