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柏祯打眼一看就知道林江鹤又在突破他的底线,把赵衡焱哄睡,心情才稍稍放松下来。
这会看到林江鹤抱着何以止戈的尸身站在殿外,脸立刻板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既然臣已触怒了陛下,不惜一错再错,臣自请带何姑娘回敝舍,安排她的后事。求陛下恩准。”
“你!”赵柏祯气笑了。
“朕应允你见她一面,便是不再追究你硬闯寝殿一事。不领会朕的一片苦心不说,竟然变本加厉。林江鹤,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林江鹤默了默,“臣罪该万死。”
“你最该用你的脑子先好好想想!还不放她下来!”赵柏祯扬声道。
这一声喝令如同警钟一样敲在林江鹤的脑袋上,他恍然间才明白,原来大家都觉得他变得不像他了,看他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陌生又不解。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无关紧要的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可林江鹤不这么想,正因为人已经死了,他才更要弥补。
何以止戈现如今还不是妃嫔的身份,像她这样非后宫之人,更非宫里的人,没有身份地位又是孑然一身,若把她孤零零地留在宫中,圣上恐怕会派人把她秘密发丧。
想到她被草草下葬,身前身后无人知晓,心里有个大洞正在呼呼漏风,不最后为她再做点什么,他良心难安。
他没有听从赵柏祯的喝令,把何以止戈抱得更紧,转而说:“她的脸是臣划伤的,臣得对她负责。”
赵柏祯被一口气噎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说:“你走吧。要做什么也最好抓紧时日。记住,朕现在不予追究,是念在你多年忠于职守。日后该如何处置于你,你最清楚。”
似松了一口气,林江鹤抱着何以止戈,对赵柏祯又是一躬身,“臣谢过陛下。”
挡在他前头的宫人们识相地让出了一条路,林江鹤坚定从容地抱着何以止戈向外走。
赵柏祯负手而立,疲乏地闭了闭眼,“传朕口谕,此人不再是待纳入宫中的嫔妃,唯一民间女子耳。谁若因此人的身份为难他…自让他来找朕。”
大太监忙应是。
何以止戈的身体是冷的,比这数九寒天的冬还要冷,林江鹤抱着她,从官道上慢慢走。
忽而脸上一凉,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何以止戈不能睁眼所以什么都看不见,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似跟她心灵相通一般,林江鹤告诉她:“何姑娘,下雪了。”
绒毛似的雪花倾覆而下,霎那间令两人白了头,肩颈头顶甚至睫毛上都是落雪。何以止戈面朝天将铺天盖地般落下的雪花接了个正着。
林江鹤加快了步子往宫门外走。焦灼地等候在车旁的贴身侍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急急忙忙撑伞来接,定睛一瞧,自家大人抱着不省人事的何姑娘出来,虽惊疑不定倒也没多说半句,朝四周打量并无其他人在,这才放心。
随后,林江鹤带着何以止戈坐上了回林氏府邸的车架。
林江鹤把她放平躺下,他在对面坐着。何以止戈忽然想到,她现在是死人,再恐怖些就是一具尸体,那与她同在一处的林江鹤怕是不怕。
忆及第一世,那人被尚且一无所知的何以止戈吓得疯疯癫癫,她现在都深感懊恼自责,决不敢轻易干涉他的宿命,招致灾祸。
不过,林江鹤取出一方帕子给她擦去落雪的动作打消了她的疑虑,只听他说:“从太医那里听闻你已身亡的消息,直到方才,我还不愿相信。可我见着落在我身上的雪都化了,你脸上的雪都还堆在一处,我不得不信。你说,这人一死,怎么就都变了。”
擦干净后,他叠起帕子收好,又道:“你若还活着,定会向我道谢,客气周到,我能为你做的仅是万千之一而已。”
“你自幼流浪在外,却未必没有兄弟姊妹,我好生将你安葬,立碑祭奠,说不定何时你的后人还能找到你。何姑娘,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听他说完,何以止戈斟酌了一下由他把她葬下,过几日再从墓地里出来,徒留一座空坟的想法。配合是配合了,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林江鹤这样为她考虑,但她又不能真的就这么待在棺材里。
她默默感慨,想留住他这份好心还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