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流转”。
奈何柳指挥使手里的刀是越杀越红,得到的圣宠是越杀越隆。
他若谨小慎微也罢了,此人行事可谓剑走偏锋。
时下坊间流传着这样一首打油诗:
肩负锦羽平步升,
烟柳巷中觅佳人。
翻手为云覆手雨,
百鸟争食再鸣春。
说的便是柳鸣春两大偏好:一是爱救风尘,二是以食为天。
他靠着执掌锦羽卫平步青云,却从不染指家世清白的女子,府中纳的宠妾全是从烟花之地捞出来的。
这样叱咤风云搅动朝堂的狠角色,舌头刁得很,遇见上等的珍馐佳肴就走不动道,偏要直接抢厨子入府,吃腻了才肯放人家走。
若非碍着柳鸣春是锦羽卫的头把交椅,夏家真不乐意给他递请帖。
夏老太太恰逢花甲之年,六十大寿自是要好好操办一番。
倘若厨子手艺不好,恐怠慢宾客,伤了自家颜面。若是厨子有两把刷子,得嘞,柳鸣春可是连御厨都敢张口讨要的主儿,圣上都依着他,你有几个胆子,敢不给?
好巧不巧,夏家近日真得了一个好厨子,名唤“苏润”,是二太太托舅弟从南边寻来的,工钱不高,做得一手风味独特的好菜,很合夏老太太的脾胃。
“唉,偏生忘记提防那个长了狗鼻子的柳饕餮!”二太太连声叹气。
“慎言。”大太太压低声音,“弟妹,此等琐碎小事,哪提防得来。他若前来讨要苏厨娘,给他。再好的饭菜,也有吃腻的一日,到时候再聘回来就是。”
“到时候?”二太太苦笑,“嫂嫂,等着看罢,到时候,苏润不是咱们聘得起的人了。”
府里尚未分家,夏大老爷时任国子监司正,夏二老爷则是中书舍人,前者官至六品,后者从七品。
夏府素来自诩清正,除了俸禄别无收入,但兄弟俩热衷于三妻四妾开枝散叶,到了夏怀冰这一辈多达十五人,眼下府中还有三个姨娘大着肚子。
这一大家子,越过越紧巴巴,全无一丝富贵气象。
大太太垂目,捻动油亮的裂纹佛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苏厨娘若有此机缘,也算是她的造化,由她去。”
“嫂嫂……”二太太轻拍案几,正要反驳几句。
大丫鬟清竹打起门帘:“大太太,二姑娘来了。”
夏怀冰步入房中,微微屈膝福了一礼:“母亲,二婶婶。”
“冰儿,遇到什么事了?”大太太微感讶异。
这个庶女空有一副好相貌,成天影子似的跟在她同胞妹妹的屁股后边,极少独自来见长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怀冰低眉顺目:“女儿愚笨,不通琴棋书画,刺绣亦乏善可陈,思来想去,不如亲手为祖母准备这次寿宴的饭菜,望母亲成全。”
大太太尚未说话,二太太眼睛一亮,拍掌笑道:“妙!二丫头的厨艺是极好的,老太太近日吃惯了苏润的饭菜,不如你去偷师几手……不过,明儿个是正日,是否紧迫了些?”
夏怀冰坦然迎对两位长辈暗含审视的目光:“婶婶放心,前些日子见祖母喜爱苏姑娘做的吃食,我暗自观摩多日,有把握能做到九成像。”
说是“九成像”,实乃谦虚之辞,她自信不比苏姑娘差到哪去。
不知从何时起,“被柳鸣春抢走”成了京城名厨的必经之路,若不曾被这位活阎罗抢入府去,往后也不好意思在天子脚下打起名厨的旗号。
记忆中,这位苏厨娘从柳府出来后,被几个酒楼竞相抢聘,一跃成为醉花楼的金字招牌,身价之高令夏府望而却步。
后来夏老太太病重,夏怀冰为了哄祖母多吃些,在厨房琢磨了将近一个月,成功复刻了这位名厨的拿手菜。
“如此甚好,难为你有如此孝心。”大太太得知她早有准备,眉头舒展,笑容带上几分赞赏,“二丫头,明日你只需备着老太太那桌,其余的交给苏厨娘去办,别累着了。”
得到嫡母首肯,夏怀冰没有逗留,福了一礼告退,缓步朝外走去。
两位太太相视而笑,刚想打瞌睡就靠过来一个贴心枕头,哪有不舒心的。以柳鸣春身份的贵重,和夏老太太坐同一桌,十分合理。
此为一箭三雕:既让老太太高兴高兴,又全了夏二姑娘的心意,还能避开柳饕餮的虎视眈眈。
众所周知,柳鸣春这人纵有百般不好,唯独不沾染官家女子。
“若他真当众犯起浑来,见是二丫头掌勺,想必不会跟这小姑娘计较。”二太太笑道。
大太太念了一句佛号:“莫担忧,过几日不只咱们办宴,我看他未必会来。”
夏怀冰脚步一顿。
“他”是谁?
若是柳鸣春……
他会来的。
她在心里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