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思绪却还滞留在半空,梦里的少年已经回头,仿佛下一刻就要穿越距离的限制来到她身边。
然而眼前是熟悉的黑色屋顶,耳边传来每个清晨知青们进进出出、洗漱做饭的声音,一下将她拉回现实。
胸腔里的心脏急促跳动,一声声有力的鼓动经由骨骼和血液直冲耳膜。
宋佳瑜偏过头。
——只见一个红白相间的搪瓷盆在方兰脚边哐当哐当打着转。
就是这个声音把她惊醒。
她收回视线,翻身而起。
这个梦实在太长,她在梦里亲身经历了原身的小半生,如果不是突然惊醒,她说不定能接收她来到这里之前原身的所有记忆。
梦里她以原身的视角看完全程,梦境飘忽流转,忽快忽慢,但大部分详细的场景都跟那个少年——周明恒有关。
宋佳瑜已经能确定他就是昨天那封信的主人。
他在原身心中印象深刻,分量极重,仅仅一封信,就让她的梦境这样活跃。
从梦中看也确实如此,俩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
宋佳瑜吐出口中的漱口水,叹了口气。
那又怎么样,她不是原身,不管他们之前有怎样的牵绊纠葛,都跟她无关,等见到周明恒就跟他讲清楚吧。
但为了自身安危,她绝不能承认自己不是原来的宋佳瑜。
……
这天下午,宋佳瑜在地里割草,割好的草送给生产队喂猪。
这份差事工分不高,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在做,工作内容相对轻松,偶尔偷偷懒也没人说什么。
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工分,她有钱,每月还能领到县知青办下发的米面和油,不像其他社员只能靠挣工分来分口粮。如果不是怕在队里风评不好,被人扣上一顶不思进取、拖社会主义后腿的帽子,影响她之后参加高考和上大学,她完全可以不用下地干活。
她弯着腰,左手一拢握住一把草,右手拿着镰刀,贴着草根往里一拉,收割的草往后扔在背篓里。
一天下来机械地重复这几个动作,累了就到旁边歇歇,喝几口水。
谁能想到呢,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花季少女,居然也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真是造化弄人。
宋佳瑜放下背篓,走到树下阴凉处坐下,手肘顶在膝盖上,单手托腮。
“——在想什么?”
几根手指突然点在她头上,一触即分。
宋佳瑜条件反射去摸头顶,微恼地看着来人:“乱摸什么!”
“我哪里乱摸了?不就是——”薛城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好好,我错了!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
宋佳瑜轻哼一声。
他在她身边坐下,穿着军装裤,一双腿伸得直直的。明明裤腿宽松,但她仿佛透过轻薄布料看见下面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她盯着面前成片的野草,问道:“你来干什么?”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宋佳瑜偏头看他:“什么好消息?”
“现在有个做老师的机会。”薛城慢悠悠道,“宋佳瑜,你想不想当小学老师?”
宋佳瑜心仿佛漏了一拍:“可是,我们大队不是没有小学吗?”
宋佳瑜刚来这儿就打着自荐当老师的主意,凭她知青的身份,在这时候做个小学老师绰绰有余。关键是要想办法做好大队干部和学校领导相关的工作,不然那么多知青,岂不是人人都能争着做这份活?
这也是目前最直接简便的方法,既不用下地,还能拿工分,最重要的是能利用工作时间复习,要是能直接在学校宿舍住下,那就更好了。
奈何青山大队没有学校,她也就歇了这个心思,最近在想其他办法。
这时候听薛城这样说,简直是峰回路转。
“我们大队的确没有,隔壁大队有。”看着她蓦然亮起的双眼,薛城压下心底一瞬间突如其来的躁动,耐心把事情说了一遍。
昨晚薛家饭桌上,薛海他媳妇李彩霞说她在湾头小学当老师的大姐怀孕了,再有三个月左右就要生孩子,学校最近在找人替她代课。
黄秀芬听了这事,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彩霞,你说的这事儿靠谱吗?”
李彩霞说:“妈,是真的,我姐还让我帮她留意留意呢,说我们湾头大队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黄秀芬激动地一拍桌子,一桌人都望着她。
“老二!”黄秀芬看向她们家唯一一个闲人。
“我?”薛城左右看了看,确定他妈说的是他,嗤笑道,“妈,你开什么玩笑!”
黄秀芬不满:“我怎么就开玩笑了?你不合适吗,你好歹也是读过高中的。”
就算读一半退学了,在农村这个学历也算是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