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楠心里门儿清,方明是什么人。身在穷人家,却心比天高。认识江楠的时候,算是方明最为高光的时刻。因着自家有个表哥是个小包工头,方明在他手下揽下了运输渣土的活。自己不用出钱,每天时不时来工地,把发出去的运输票统计一下,就行了。算是个肥缺,闲也闲得很,还能捞油水。
这两年明显不行,经济不景气以后,房地产遇冷,大量的在建房销售不出去,像江楠这种很少在外留电话信息的人,每天还能接上一两个售楼小姐邀约看房的电话,就知道房地产每况愈下。
一开始方明也没什么意识,毕竟是自家亲戚,又是一起看着长大的,拖工程款、劳务费那是这行业内很正常的存在。
直到前年底的时候,方明家来了四五号人把方明直接堵在家里,方明才后知后觉。表哥之前说带老婆孩子上海南度假几天,这都快一个月都没回来。那些人也不讲废话,不拿钱,就直接在家住下。方明拿着手机,装着淡定的样子,连打了十来个电话,表哥电话关机、表嫂电话没人接。项目经理电话打了说不归他管。
方明焦躁地骂道:“这不是年底了吗?着急什么!明年还想不想干了”
吐沫星子一出去,倒是当场把这几人问楞了。哪知有个愣头青叫“宋波”的,嗤笑一声:“你也别泥菩萨过江了,看看你能拿到钱再说吧”
剩下那几人被点醒了,也不管方明说什么。架起势就地往地上躺着,方明想跨出去,门都没有,门口以前称兄道弟的肖军和肖勇两兄弟,楞是把门堵的死死的。
方明妈回来就碰上这事,老太婆可不惯着,心里着急宝贝儿子被人欺负。立马奔着找到村上的书记,又让人叫来了警察。
一阵好说歹说,警察给支招,说:这事民事纠纷,不归管。要闹上法院去。书记和方明有些交情,把方明拉到一边,让方明妈自己和那几个闹腾去。
书记递过去一直烟,给方明点上。小心劝道:方明,这样不是个事,今天警察在,明天你叫别人,别人还能来吗?人家手上有证据,上面全都是你方明一个人的签字。就算别人知道这是贾四娃包下的,别人找不到人,就专找你,你有的办法?
方明眉头都能拧出水,书记悄悄说:还不是还有个还法吗?一次给不了!每个月给点,这些人你比我懂啊!
方明其实也是聪明人,也大概明白表哥多半跑了路。于是,语气缓和了下来,跟那几人一阵好说,半哄半骗,把人给支走了。
人走了,债走不了。自此以后,方明每月都得想法弄个一万块,分期付钱。
本来一个好好的小家庭,渐渐的也捉襟见肘了。
江楠也是个死心眼。当初结婚,自己爸妈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事情,自己的宝贝女儿,K大毕业的高材生,一心想着让江楠去国外读研的。虽说早晚也是要嫁人,但他们用脚指头想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呵护的女儿和一个小混混样的人谈起了恋爱。任他们俩如何反对、如何气得双双住院都没用,最后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和这混小子还结婚了。
王老师现在想起来,肝还气得疼。
“楠楠,我们怎么对方明的,你也知道。这两年,爸爸妈妈把养老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每个月给你那五千,还不够让方明还债的!”
王老师说的有些激动,干咳了两声。江楠心里也难过,当年是那么笃定的要想着和一个人厮守一生,无论富贵或贫穷,但是生活就是喜欢开玩笑。越是反对的厉害,越是要坚定地站在一起。越是平淡如水的日常琐事,却是温水煮青蛙,已经一团死水。
“妈妈,对不起”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迟到了五年,但是我真不希望你和爸爸为我的事情再操心。”
“钱,我会自己想办法。”
“那,这婚呢?”王老师忧虑地看着女儿
……
“我自己会处理,再给我一点时间”
有那么一首歌就是怎么唱的:我以为我自己是盖世英雄,我以为我可以主宰一切,改变万物。但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是短暂的快乐遮蔽了我的双眼,让我以为爱是伟大的。生活让我活的万般痛苦、狼狈不堪……
江楠轻轻挂上门,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