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七月中,酷暑时节,那一轮高高的日头几乎能把人的脸皮生生晒裂。
一片片耕田连绵不绝方方正正的排列在山脚下,田地间具是躬身劳作,汗流浃背的农人。
还泛着青的麦在风中摇曳散发出阵阵麦香,淹没了一个个后颈晒得黢黑的村民,田埂上只剩一个娇小的身形。
她身后拖着一柄对她来说太长的锄头。
许是年纪太小了手嫩,她吸着气张开挖沟的手,眼见着被磨掉了一层皮露出下面鲜红的皮肉,看着让人心疼。
头发随便用一块看不出颜色布巾包裹着,女孩习以为常的叹了口气,莹润的眼睛里盛着生理性的泪,舔了舔手心的伤口。
感觉好些了才从装了几个干瘪野桃子的背篓里摸索出一个竹筒,小心打开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又好生生的放回去,翠绿竹筒下隐约压着一条碎布条编成的络子。
这是阿喜今天出门前,偷偷塞给自己的。
她被晒得通红的脸颊上,喝了蜜水似的升起一丝丝笑意,让瞥见的人也尝到了一丝甜味儿。
按理说女孩儿十五岁及笄,十二三岁开窍也不算太早,但她把那个少年放在心上,却总是藏着掖着,就连眼睛都不敢多瞧他。
生怕被发现了端倪。
毕竟阿喜在来自己家之前,是有心上人的。
天色渐晚,周粥把篓子背在背上准备回家。
一道急促尖锐的嗓音从田埂那边的小路上传来,伴随着小跑的脚步声。
“周粥!周粥!快跟娘走,在不去就来不及了!”
周家的三步并做两步奔至周粥身边,一把提起了坐在田埂上女孩儿,就这么拖着上了借来的牛车离开了。
王二娘听见动静赶紧过来瞧,却也只赶上牛车扬起的尘土,她呸呸了两口渣滓:“奇了,周家的转性了?”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王大娘撇了撇嘴,悄悄凑到她耳边:“镇上那个做生意的赵家你知道吧,最近他们家在招丫鬟,写卖身契那样的。”
“前两天我就在镇上碰见周家的在那管事边上转悠,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说的委婉,听的王二娘却是悚然一惊,看向牛车离开的方向咬牙:“天杀的,他们周家还没穷到卖女儿的地步吧!”
手臂上的疼痛让周粥惊呼出声,却半点阻止不了她娘的动作,直到被的扔上车才松开。
她小声抽着气,扒着茅草坐了起来,看牛车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心里有点慌:“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弟弟们快要回来了……”
周家的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美人,只是如今脸上的肉松垮下来,突出高高的颧骨,嘴角也搭聋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她左看看右看看这个赔钱货,这丫头越是生的美丽,她就越是悔!
当初就是因为不小心怀了她,才只能跟周家福过这种污糟日子。
不过……她嘴角一挑,也多亏了这幅样貌,他们家也即将多个进项。
半路稍上周家福,周粥被有意无意夹在两人中间,只能睁着双大眼睛暗暗记路。
试图打探消息,却迎头狠狠挨了几下。
她连忙蜷着身子,咬着牙,从胳膊的缝隙里观察这是到了哪里,等会儿也好偷跑。
谁知这一路上街道越来越干净繁华,路上人也多了起来。
最终牛车停在了一个阔气府邸的侧门,她抿唇警惕的大眼睛看着爹娘对门前的管事点头哈腰满脸讨好的客套几句。
然后一把把她推了出去。
周粥这才听清他们的话。
“哈哈,刘管事你真是说笑了,你看看这妮子的长相,肯定不止二两银子,再加点再加点。”
周家福脸上堆着笑,被扁担压弯的的脊梁骨垂的更低了。
被人像货物一样随意打量的周粥面色忽然明白过来,口里喊着:“我不要卖身!”
转身就要往来时的路跑。
早就有准备的赵府家丁伸手,抓住领子跟小猫崽儿一样提了起来,任她怎么挣扎也逃不开!
周粥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以三两银子卖了她,她终于惊恐的哭了出来:“爹!爹!娘!不要卖了我!我一定听话的!”
那两人却恶狠狠地捂上她的嘴,生怕人家听了糟心不收了,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这比买卖。
抽空瞪了她一眼:“你个小赔钱货,闭嘴!能进赵府是你这辈子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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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粥被拎着扔进了一间柴房,任凭喊哑了嗓子也没人理她,干了一天活的身体也逐渐失了力气,只能滑落在墙角抱住自己。
那双蓄满了泪的大眼睛,从一开始的倔强期待,到两天后意识到真的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变得灰暗。
狠狠饿了两天之后,柴房的门终于从外面打开,周粥被拎出来的时候,简直已经轻的像一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