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夹杂着鱼的腥血和植物的腐臭扑面而来。
缀着无数零碎星点的天穹用它那无比深沉的眸光压迫在小岛上方,苍蓝的月亮慢慢膨胀,近乎触手可及。幽绿参差不齐,细密的断裂声还在边缘处向中心蔓延,幽绿的中心,还有撑着一片碧云的榕树屋子。
我看着从内陆湖被蓝鲸滚出的河道里长满了冰冷而晶莹的钻石花,河床银白一片,河水已经干涸,偶来的对流雨杯水车薪。
我站在长大的小岛边缘,河流的入海口,一层墨绿绒绒,石块里面有匀匀的金色。
蓝鲸头顶上,一颗袖珍的月白色星点款款下落。
我划起一枚蓝色的海玻璃,向月亮投去。蓝色的光被风凌成赤红,在夜幕上留下一道血色长弧。赤焰亲吻住月光,将自己完全的交给那巨轮,然后跳进圆的内心,消失了。
蓝鲸眨了眨紫蓝色的眼,向我投来等待的眸光。
“月亮会越来越近,直到小岛完全破碎。”我从幽蓝色长裙上抠下一颗钻石花,丢进翻涌的海浪。“而月亮本身不会长大,我之前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蓝鲸尾巴不断拍打着海水:“那我们呢?”我深叹:“也许会死,也许生不如死。”
蓝鲸朝我游近,小心翼翼地:“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死。”我闭上眼,蹲下将自己抱成一团。蓝鲸默了,我的心如同幽绿一样,一点一点断裂下去。
突然,蓝鲸笑道:“我明白了。”我抬头,蓝鲸目光如炬,潜进了海面,须臾片刻,幽蓝的海面中央破碎成荧白一片,像镜子另一边的世界投来一颗烟火,打碎了真幻之间难以逾越的界碑。烟火卷着烈风,与尘埃舞出浓郁的火焰,向着月亮,扶摇直上。在月光消失的一瞬间,穹宇发出巨响,海浪有一瞬间的停滞,碎屑般的星划出不规则的痕迹,耳边的风都在颤抖。然后烟火黯了,从幕布上坠落。月亮重新倾吐光华,小岛如积水空明。
蓝鲸坠回了幽蓝星海,烟火归巢,一切归于安寂。心陷入震惊,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海浪声冲击着耳膜,我跪在幽绿湮灭中的小岛边缘,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当我想到鲸落这个词时,又一声巨响,月光再次消失了,这一次,我从发抖的星空中看到了时间。
月光明明暗暗,巨响反复中时间的足迹越来越清晰,可同时,海风的温度也在缓缓下降,我感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僵化。思绪在苏醒,我没有制止蓝鲸。
又一声巨响后,蓝鲸却没有潜进深海为下一次腾空蓄力,而是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溢出了星星碎屑。“幽蓝…”蓝鲸少见地呜咽了:“把泥土丢了吧……”我撑住僵硬的上半身,向蓝鲸的方向倾斜:“你看到了什么?”蓝鲸的表情仍在笑:“如果小岛最后没有破碎,我想喝自己种的茶,会吸引来肥虾的那种……”我了然,把水边深处涌来的茶末连同一小块基岩一起挖去,丢进了月亮中。
蓝鲸说完,就沉入了海面,这一次的安静久到我以为蓝鲸选择了自我鲸落。
星夜在凄厉的鲸歌中战栗,月光每次死亡,都伴随着更猛烈的摧毁。时间清晰可见,星座逐渐成型,我赶走时有时无的困意,不停往惨白的皮肤上哈气,拼命向往着:“收集酸性土,种茶叶,养肥虾……”
鲸歌在夜幕金黄的裂痕中悠远而缥缈。时间如同金色的大网密密麻麻错落在小岛四周,凌迟着我曾经构建的一方安逸。
我仰面朝天,仰卧在海潮澎湃下渐渐不成形状的岛屿中。幽绿已是残垣,老榕树的一半枝叶顺着金黄的裂隙探出头去,不知被什么东西打断成两截,挂在外边一摇一晃。幽蓝长裙开不出钻石花了,我全身被厚霜覆盖,像是一块冰川侵蚀下的远游者,只有眼睛还可以转动。
月亮还在天幕上,只不过大了好多,圆润不再,反而似一颗巨大的芒星。芒星四周有无数微小的星点,它们被金色的芒线连接起来,像雨后蛛网串起的露水。月亮的金芒垂直投射而下,照射到小岛上,投影处便是我所平躺的位置。我听见蓝鲸在夜幕外呼唤我,我很想回应,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感觉到我的喉咙想表达什么,数次凝神感受那一次次的痉挛,大约依稀是“活着”的样子。
突然间,整个小岛向一处歪去,然后在一次猛烈碰撞后停止,我感觉到背后的冰突然与小岛连得更为坚实。随着一大片夜幕被剥落,金色的光如同宣泄的洪水一样肆虐着唯美的星座夜幕。夜幕没有完全掉落,只是鸟卵不小心被磕落一点壳,壳内的生命还安然无恙。
金光处,蓝鲸顶着它肿得不成样子的大脑袋,上面无数血痕,掺杂着新鲜的海水。蓝鲸总算没在笑了,它近乎尖叫:“我该怎么办啊……”
喉咙仍旧痉挛着,我尽力使它发出一点能分辨出来的声音:“虾…活虾……去…!”
蓝鲸哭叫着,外面似乎有什么人喊了它一声,它找到声源后便离开了。
钻石花没有开,我的眼睛十分难受